“媽,看!喜蛛,喜蛛!”</SPAN>(</SPAN>喜蛛——蜘蛛的一種,很小,專在屋里結(jié)網(wǎng)。)德剛叫著放下飯碗,急爬到炕里面,把一個從墻上爬下來的口里吐出一根長絲的小喜蛛輕輕捉住,兩手捧著送到母親跟前,“你看,媽!它還吐著絲哩。人都說喜蛛是夜報喜晨報財,媽,是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看著兒子興致勃勃的神氣,喜愛地笑一笑,說:
“是啦。這時是晚上,想必它報喜來了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對,是報喜!它報什么喜呢?”德剛更加興奮,兩手不停地動著,不讓喜蛛跑掉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噢,”母親隨口應(yīng)道,“怕是你哥姐他們哪一個要回家來啦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哼,媽!你還迷信吶。”秀子在鍋里盛一碗飯端著回到炕上,反駁著母親;又對弟弟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你呢?還是個兒童團(tuán)員吶,就信些沒影的瞎話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現(xiàn)在不是開會,又不是工作,你是團(tuán)長也管不著我!”德剛不服氣地回駁姐姐,又認(rèn)真地對母親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往常我哥姐回來,我從沒看到有喜蛛來送訊,我看這次一準(zhǔn)是大喜事,說不定是我爹要回來哩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你爹!?”母親禁不住重復(fù)一聲兒子的話,接著又閉上嘴,微微搖搖頭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哎,說不定我爹真會回來,”秀子也忘了反對“迷信”興奮地說道,“昨夜里我還做個夢,夢見我爹正朝家走著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噯,噯,它跑了,喜蛛跑了!”德剛叫著去捉已經(jīng)爬到墻根的喜蛛。<SPAN lang=EN-US>
秀子也不說她的夢了,湊過來把德剛的手拉住,說:“別抓它,別抓它!看它自己向哪兒跑,看它向哪兒跑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那有什么用呢?”德剛不懂。<SPAN lang=EN-US>
“你看吧。它要是向南跑,就是咱爹要回來;向別處就不是了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那又為什么呢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傻瓜。咱爹不是到東北去的嗎?東北在咱北面,要回來還不是向南走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剛上來沒興味地聽著她姊弟倆的話,可被秀子這一說,也不由地去瞧著那只喜蛛。<SPAN lang=EN-US>
褐黃色的泥墻被燈光映得忽明忽暗,在母子三人的目光下,喜蛛一直向上爬去。它爬得越高,母子三人的心跳得也越快,最后它忽然停住,向北面挪著步……母親和兩個孩子幾乎同時要發(fā)出一聲失望的嘆息,可是喜蛛忽又怔住,接著掉轉(zhuǎn)頭,迅速地向南——它的窩巢的所在地爬去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帶著明顯的快慰舒了口氣,但當(dāng)她看著孩子們的狂喜神情,又覺得自己的這種心情是孩子氣的,于是,嘴唇兩旁的深細(xì)皺紋動了動,苦笑了一下。<SPAN lang=EN-US>
吃完晚飯,安頓孩子們睡下以后,母親今晚破例地沒坐上織布機(jī),也躺下了。<SPAN lang=EN-US>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風(fēng),永不平息的風(fēng),掠過波濤洶涌的海面,旋過蓋著厚雪的群山,穿過層層濃密的森林,好似勝利者凱旋地般在只有星兒是觀眾的冬夜里,盡情地在山村中狂舞、呼嘯。<SPAN lang=EN-US>
家,多末溫暖可愛的家啊!
孩子們都酣睡在燒得炙熱的炕上,屋里安靜得連老鼠的走路聲都沒有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瞅著被雪映得發(fā)亮的窗紙,老是睡不著。<SPAN lang=EN-US>
吃晚飯時孩子們想念父親的情景,還在母親腦海里翻騰,使她想起丈夫。不,應(yīng)該說她的心永遠(yuǎn)是在想著他的。<SPAN lang=EN-US>
幾年來,發(fā)生著各種新鮮變革的生活,深深吸引了她,把她帶入新的時代,卷進(jìn)斗爭的漩渦里。她對兒子、閨女、姜永泉和許多人的擔(dān)心與熱愛,代替了她對丈夫的思念。然而,在她心靈的最深處,埋藏著怎樣大的痛楚和悲哀啊!每當(dāng)她在閃爍的燈光下,端詳著睡去的子女的臉,目視著他們那同父親一樣稍突出的寬敞前額時,她就要停止針線,擦著眼淚,良久地默默地凝思……過去的事就又會涌上心頭。<SPAN lang=EN-US>
“……他這時能在哪兒呢?還活著?或許出門就死了。也許路上遇著風(fēng)暴,船翻了,沉到海底……不,他會活著。他知道有家,有老婆孩子,她們都需要他啊!他有仇還沒有報啊……關(guān)東最冷了,聽說到冬天剛出口的唾沫就會凍成冰,有人給他縫衣服嗎?是誰給他縫……他會不會跟上別的女人把家忘了?不,不會的,他不是那種人。那他為什么不捎信回來呢?是的,兵荒馬亂地不能捎。他不知道家鄉(xiāng)解放了,也不知道王唯一死了!是的,他全不知道。誰會告訴他呢……”母親自問自答紊亂地想著,結(jié)果還是絕望地閉上滿盈淚水的眼睛。擠出來的眼淚,浸濕了枕頭。<SPAN lang=EN-US>
喜蛛沒有送來喜訊,這樣的不眠的夜晚,母親繼續(xù)煎熬著。但,畢竟熬到頭了!
過了一些日子,一個大雪紛紛的夜里,幾下模糊的敲窗聲,把母親從睡夢中驚醒。細(xì)耳一聽,原來是呼呼的北風(fēng)吹打窗戶。她以為是自己過敏,嘆了口氣,又倦困地閉上眼睛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咚咚咚!”<SPAN lang=EN-US>
這下她聽得很真切,急忙爬起來,一面問:<SPAN lang=EN-US>
“誰呀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是我……”一聲低沉粗沙的男人聲,顫抖地傳進(jìn)來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不覺一怔。這聲音有點熟悉,又很模糊。她急忙下了炕。<SPAN lang=EN-US>
當(dāng)她拉開朝北山的活動后窗時,一股夾著碎雪的寒風(fēng),直沖進(jìn)母親沒來得及扣上衣紐的暖懷里。在此同時,跳進(jìn)來一個滿身是雪的人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看不清對方的面孔,可是從這和六年前向窗外跳出去時一模一樣的動作上,母親辨別出來人是誰,她情不自禁地驚呼道:
“啊!是你?!娟子她爹!”<SPAN lang=EN-US>
沒等回答,母親全身像沒有了筋骨,癱瘓地靠在站在黑暗里那人的懷里。母親身上的溫暖,熔化了丈夫身上的冰雪。從她眼里流下的熱淚,匯合著他身上的雪水,一塊流下來!<SPAN lang=EN-US>
顯然,仁義更激動,好一會,他才很費(fèi)力地說出:<SPAN lang=EN-US>
“你,你們都還活著?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活著。都活著!”她急忙回答。<SPAN lang=EN-US>
“世道真、真變啦?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變啦。真變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覺看有幾顆粗大的淚珠,沉重地打在臉腮上。仁義全身抖索著,在漸漸軟下去……<SPAN lang=EN-US>
母親拉住他,趕忙讓他坐到炕上。點上燈后,她又是眼淚又是笑容,對還睡著的孩子叫道:
“秀子,德剛!快起來,你爹回來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秀子立刻爬起來,揉著眼睛,一見到父親,兩手緊抱住他的大手,狂喜地叫道:<SPAN lang=EN-US>
“爹,爹!你可回來了!俺想你……”說著扭回身擦著眼睛。<SPAN lang=EN-US>
仁義摸著女兒的頭發(fā),嘴唇動了動,用力地笑著說:
“秀子,爹回來了。別哭。看凍著……”說著拿過棉襖披在女兒身上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閉著嘴,瞅著父女倆的悲喜感情,心里有說不出的千頭萬緒。<SPAN lang=EN-US>
德剛還在睡著。仁義兩手撐在他的枕頭兩端,俯著頭端詳兒子的臉好一會。母親走上來剛叫一聲:“德剛……”仁義立刻制止住她。他想多看看兒子的面容啊!<SPAN lang=EN-US>
德剛已睜開大眼睛,看到在看他的人,他很驚訝,擦擦眼睛爬起來,向母親叫道: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這是誰呀?”<SPAN lang=EN-US>
仁義一把抱起兒子,激動地說:
“德剛!不認(rèn)得我了?不認(rèn)得爹啦?!”<SPAN lang=EN-US>
德剛抱著父親的脖子,看了好一會,才高興地說:
“是你?爹,是你!你不像早先了,我想著你沒有胡子呀!<SPAN lang=EN-US>
媽也從來沒說爹有胡子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你記性真不差,我走你才四歲呀!唉,爹老了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苦楚地微笑一笑,對秀子說:<SPAN lang=EN-US>
秀子,燒火吧,做飯你爹吃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……<SPAN lang=EN-US>
燈光下,母親坐在一旁,端詳著大口大口吃著飯的丈夫。他老了,真是老了。他的嘴唇上下蓄著雜亂的胡須,突出的前額和眼角上刻滿深密的皺紋,里面象是藏著無數(shù)的苦難和驚險。那雙本來發(fā)著倔強(qiáng)光芒的眼睛,添上許多倦困和呆滯成份。他的背有點駝,看起來還健壯。他穿得很襤褸,那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粗糙的臉上,到處有著痛苦的痕跡,但卻沒有頹喪的表示。從他的動作上,發(fā)現(xiàn)不了一點遲鈍、衰弱的表示,依然是剛健有力的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端詳著丈夫,想著他剛才說的這幾年在關(guān)外流浪、當(dāng)伐木工、泥瓦匠的困苦生活,想著他一聽說王唯一被斗后那種激動、興奮的表情,心想:“才四十幾歲的人哪!外貌變了,可他的心倒還是那末硬實……”她想笑,眼里卻涌出淚水。她想哭,臉上卻顯出笑容。她太高興了,她是悲慟著高興啊!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母親剛從河里洗完衣服回來,冰底下的水把她的兩手浸得透紅。她把衣服都晾在鐵條上后,在前襟上把手擦了擦,又靠在嘴上哈了哈,看看偏西的太陽,就走進(jìn)屋去。<SPAN lang=EN-US>
冬天的嚴(yán)寒雖然統(tǒng)治著大地,但也有它達(dá)不到的角落。午后的太陽,暖和和地照著,這個不大的四合院落,沒有一點風(fēng),充滿了陽光。屋檐底下掛著幾串金黃的包米穗,在閃閃發(fā)光。屋頂上的積雪在慢慢溶化,雪水順著茅草一滴滴掉下來,打擊著扣在墻根下的鐵水桶的底子,發(fā)出均勻的嘡嘡聲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盤腿坐在院子里的稻草蒲團(tuán)上,在縫一雙用兔子皮當(dāng)棉花的黑棉鞋。鞋已做好一只,另一只也只剩下幾針沒縫了。<SPAN lang=EN-US>
丈夫的回來,使母親變得年青而愉快。在她臉上,時常泛起紅潤的光澤。那嘴唇兩旁的深細(xì)皺紋,時常現(xiàn)出雖然干枯可是幸福的微笑。干澀的眼里也增加了水分。這不是純粹的因為她不再是沒有丈夫的妻子,生活的重?fù)?dān)他挑去了一部分,她可以少去上山下地的緣故,不,不是的。更重要的是她做妻子的多年為丈夫的命運(yùn)擔(dān)憂的心被解放了。是她的丈夫已回到她的身邊,并且按照她的心愿,他很快明白了只有跟著共產(chǎn)黨、八路軍走才有活路,毫不遲疑地參加到斗爭里去,和她和子女們走上一條道路。<SPAN lang=EN-US>
真的,被人逼走的仁義,回來后幾乎一點沒有猶豫,就參加到抗日斗爭的行列里。在外數(shù)年受到的壓榨,使他更覺得沒有窮人活下去的路,非拿起武器拚不可。他本想偷偷回來用祖?zhèn)鞯哪侵翗屜劝淹跷ㄒ桓傻簦频經(jīng)]路走,上山當(dāng)“紅胡子”也好。誰知他還沒到家,就聽說家鄉(xiāng)大變了,到家后,從老婆孩子的口中,詳細(xì)了解了家鄉(xiāng)變化的經(jīng)過,是共產(chǎn)黨、八路軍給他報了仇雪了恨,救了他全家,這是他自己永遠(yuǎn)沒有力量來辦到的。他象一條在沙灘上干得要死的魚兒,一旦卷進(jìn)大浪里,立時就感到它和水永遠(yuǎn)不能分離。他下定決心,從此跟著共產(chǎn)黨,和妻子、兒女還有許許多多同命運(yùn)的人,一塊生活,一塊戰(zhàn)斗,他認(rèn)準(zhǔn)了這條活命的道路,革命的道路……<SPAN lang=EN-US>
在幸福的浪頭上,很容易回溯起痛苦的過去,聯(lián)想到這幸福的來源。是誰離散他們,又是誰使他們得到團(tuán)圓?在這個苦難的歷程中,又有了些什么變化呢?<SPAN lang=EN-US>
母親想起這一切,更感到如果沒有共產(chǎn)黨、八路軍,丈夫是回不來的。家,不知早流散到哪里去,哪還會有家呢!
想起過去的苦,就越覺得現(xiàn)在甜。<SPAN lang=EN-US>
暖和和的陽光浴洗著母親的全身,她感到很舒適,和春天的天氣差不多。心里愈來愈高興,隨著屋檐上滴下來的水珠有節(jié)奏地?fù)舸蛑F桶的聲音,不知不覺地用輕細(xì)的鼻音,哼起她當(dāng)閨女時常唱的四季歌來。這在她出嫁以來,真還是第一次呢!<SPAN lang=EN-US>
春季里來暖洋洋,
閨女繡房針線忙。<SPAN lang=EN-US>
繡一朵紅花綠葉配呀,<SPAN lang=EN-US>
一只蜜蜂飛進(jìn)房。<SPAN lang=EN-US>
夏季里來活兒忙,
閨女河里洗衣裳。<SPAN lang=EN-US>
清清的流水波連波呀,<SPAN lang=EN-US>
魚兒戲水對成雙。<SPAN lang=EN-US>
秋季里來谷上場,
閨女場上簸谷糠。<SPAN lang=EN-US>
谷米谷殼兒難分開呀,<SPAN lang=EN-US>
但愿嫁個知心郎。<SPAN lang=EN-US>
冬季里來雪茫茫,
閨女給郎縫衣裳。<SPAN lang=EN-US>
不量身裁衣難合體呀,<SPAN lang=EN-US>
沒見郎面淚汪汪。<SPAN lang=EN-US>
在母親唱著的同時,那秀子和德剛領(lǐng)著哥哥走近門口。秀子一聽歌聲,忙向他倆擺擺手,叫他們放輕腳步。她探頭向門里一望,忙回頭笑笑,向哥哥悄聲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真新鮮,媽還會唱歌呢。你聽多好聽!”<SPAN lang=EN-US>
德強(qiáng)也笑了,剛要邁過門檻,被秀子一把擋住。她踮起腳神秘地向哥哥的耳朵邊咕嚕幾句,德強(qiáng)瞅著她只是微笑,搖搖頭。秀子又彎腰向德剛嘀咕幾句,德剛連忙點頭。<SPAN lang=EN-US>
等母親一唱完,秀子大聲喊道:
“好不好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好!”德剛用力叫著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妙不妙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妙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再來一個要不要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要!”<SPAN lang=EN-US>
這可使母親吃了一驚。一抬頭,見是孩子們笑著跑進(jìn)來,母親頓時臉紅了。剛要責(zé)備秀子,可一發(fā)現(xiàn)德強(qiáng)走進(jìn)來,忙起身迎上去,驚喜地說:
“噯呀,我的孩子!什么風(fēng)把你吹到我跟前來了?媽想也想不到啊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媽!叫你想不到才更高興呢!媽,你還會唱歌呀,我真沒聽到過。”德強(qiáng)高興地拉著母親的手,見母親從來未有的神采煥發(fā)的面容,更有說不出的喜悅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你唱得真好聽!再唱一個吧。”德剛抱著母親的大腿,撒嬌地說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哎,這下可叫你們羞著媽了。其實呀,我倒真會唱些歌呢。等以后有工夫再唱吧。”母親紅著臉,笑嘻嘻地說。又看著秀子拿的背包卷,向德強(qiáng)問道:<SPAN lang=EN-US>
“怎么,你要來家多住幾天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不是,媽!”秀子接著回答,“俺哥中學(xué)畢業(yè)了,在縣上青救會工作,還是全縣的兒童團(tuán)長哩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哦,這末快!”母親緊看著德強(qiáng)。<SPAN lang=EN-US>
“是,媽。我成績好點,一連跳了好幾級。”德強(qiáng)倒有些靦腆起來,接著又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我這是到區(qū)上去,順路來家看看。聽妹妹說我爹回來了,他在哪呢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他呀,吃過飯到區(qū)上開會去啦!”母親答道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哥,咱爹回來就當(dāng)上干部啦,是副農(nóng)救會長哩!”德剛高興地告訴哥哥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唉,光說話去啦,快進(jìn)屋坐吧!我也忘了,快做飯你吃吧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我不餓,媽,別做了。就在這坐坐吧,這很暖和。”德強(qiáng)說著坐在石臺上。<SPAN lang=EN-US>
“那也好,到晚上做點好的,一塊多吃點。”母親說著,忽見德剛把德強(qiáng)的手槍抽出槍套,急阻止道:<SPAN lang=EN-US>
“德剛,快放下!別動響了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沒關(guān)系,里面沒有子彈。”德強(qiáng)說著接過德剛送過來的槍,“你想打槍嗎?來,我教給你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靜靜地看著他弟兄倆邊說邊比劃的神氣,自己也不自覺地聽著德強(qiáng)的解說,看著他拉槍栓、上子彈,然后勾扳機(jī)的動作,不由地說道:
“看不出這末點玩藝,會有那末大的勁兒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哥,給我放一槍,好不好?”德剛要求道。<SPAN lang=EN-US>
“這可不行。子彈要打在敵人身上,哪能隨便打呢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你敢不敢放槍?”秀子俏皮地戲弄母親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微微笑笑,半真半假地說:
“你別看不起你媽,象你哥說的,槍要打在敵人身上,若是到了節(jié)骨眼上,你媽真說不定要打槍吶!”說話之間,母親注意到德強(qiáng)的鞋子已破了,就把剛縫好的棉鞋拿過來,對他說:
“穿穿試試,行不行?這是給你姜大哥做的。早不知你在哪兒,也沒法做雙捎給你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我不穿,留給大哥穿好了。我的還行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快穿上吧,我再抽空做一雙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再做來不及了,這雙我就捎給大哥吧。我明天一早就要走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這末急?怎么來不及啦?”母親驚異地問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媽!”德強(qiáng)的臉有些收緊,“我這次到區(qū)上是分配下來堅持反掃蕩的。我爹去開會,怕也是為這事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掃蕩?!”母女子三人幾乎同時驚問。<SPAN lang=EN-US>
“是的,媽!敵人這次掃蕩不比以前那幾次。鬼子越來越感到我們厲害,想一下搞垮咱們的根據(jù)地。這次不單是掃蕩咱們這一個地方,而是全膠東都在內(nèi)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“……大掃蕩!同志們,這是一場空前殘酷的大掃蕩!敵人集中了好幾萬兵力,他們的總頭子岡村寧次親自部署,實行從北海邊到南海邊,一直推到東海邊,在威海衛(wèi)集合的‘拉大網(wǎng)’戰(zhàn)術(shù),妄想把咱們膠東的軍民一網(wǎng)打盡,把根據(jù)地摧毀。哼!他們想得真比做夢還好呢!”區(qū)委書記姜永泉,正在向開會的村干部們傳達(dá)上級的指示。他那瘦瘦的臉繃得挺嚴(yán)肅,眼光銳利地看著靜心聽講的人們。他繼續(xù)說道:<SPAN lang=EN-US>
“這是敵人臨死前的掙扎,是狗急了跳墻。在蘇德戰(zhàn)場上,蘇聯(lián)紅軍把德國法西斯打得落花流水,德國越來越招架不住。那英國、美國這些動搖不定的國家,也為自己的利益受到破壞,在全世界人民的壓力下,對法西斯開了火。敵人是一天天吃不住勁了。<SPAN lang=EN-US>
“雖然國民黨不抗戰(zhàn),使日本鬼子還有力量調(diào)出兵力對咱們根據(jù)地進(jìn)行大掃蕩,但這是一股子猛勁,它是不抗拖的。我們只要堅持下去,找空子打擊敵人,也和每次掃蕩一樣,勝利終歸是屬于我們的。敵人一定會被粉碎的!<SPAN lang=EN-US>
“同志們!咱們的組織已在戰(zhàn)爭中成長鞏固起來,人民有了幾年的斗爭經(jīng)驗,對付敵人的辦法更多了。咱們的大部隊,都調(diào)到敵人的背后消滅敵人,拔據(jù)點去了,留下地方武裝和干部,領(lǐng)導(dǎo)群眾堅持斗爭。這是一場殘酷的斗爭,也是考驗我們每個人的斗爭。現(xiàn)在大家就把工作討論一下,立刻回村發(fā)動群眾,實行反掃蕩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干部們懷著緊張又充滿信心的心情,回到村里。立刻,緊張的反掃蕩運(yùn)動掀起來了。各級黨政組織人民團(tuán)體一齊動員,實行清舍空野,不給敵人一粒糧食,一件東西;把水井填死,不給敵人水喝……人人動員,個個奮戰(zhàn),對敵人進(jìn)行英勇頑強(qiáng)的反掃蕩!<SPAN lang=EN-US>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據(jù)點里的漢奸狗黨們,可又樂又忙乎壞了,又到他們出頭的時候了。每人都在搶老百姓的大車和牲口,準(zhǔn)備下鄉(xiāng)搶東西,大發(fā)洋財。<SPAN lang=EN-US>
王唯一的女兒玉珍住在原來是個商店的小洋房里。自郭麻子死后,她就打著“野雞”;后來覺著不太體面,才跟了王竹手下的一個分隊長。此人就是王官莊被秀子掛過孝帽子燈的那老太婆的兒子——孔江子。<SPAN lang=EN-US>
這孔江子原來在牟平販賣毛皮,鬼子來后,他的買賣被搶一空,又被抓了兵。他自己本來不情愿,可是遇上了王竹,就干上了。王竹見他有兩下子,先留他在自己手下當(dāng)班長,后來又提升為分隊長。<SPAN lang=EN-US>
這人雖只有二十七八歲年紀(jì),可經(jīng)歷的社會場面真不少。要說他膽子小,有時他卻真敢干,要說他膽子大,有時又害怕得可憐。這就要看在什么地方、干什么事了。有大利可圖,他敢去跑一趟有性命危險的買賣;可是我們圍攻據(jù)點的時候,他甚至害怕得不敢把頭伸出炮樓來。他很會見機(jī)行事,阿諛奉承更是老手在行。他和玉珍勾搭上,并不是真心和玉珍相好,也是為了發(fā)財,憑他做買賣的本事,同王竹、王流子經(jīng)常合伙哄騙個人,訛詐些錢財東西。上幾次掃蕩,他很刁,怕死,推病托故都沒下鄉(xiāng),倒托人捎些東西回家。德松說他母親得過他的東西,一點也不冤枉。<SPAN lang=EN-US>
晚上,明晃晃的汽燈光下,玉珍大腿壓二腿地坐在紅漆椅子上。她那蠟黃的臉皮也沒因擦上濃粉和胭脂好看一些,相反倒和耍傀儡戲的石灰人差不多,更顯得丑陋而陰沉。她搭拉著單眼皮,叨著煙卷,開著日本洋戲,輕聲嬌氣地跟著哼道:<SPAN lang=EN-US>
小妞小妞快快長,
長大了跟官長。<SPAN lang=EN-US>
穿皮靴子格格響,
在家里花衣裳。<SPAN lang=EN-US>
要出門披大氅,<SPAN lang=EN-US>
要睡覺三道崗。<SPAN lang=EN-US>
綢緞被窩兩人躺,
放個屁也崩崩響。<SPAN lang=EN-US>
……<SPAN lang=EN-US>
嘣地一聲,門開了。孔江子猛地闖進(jìn)來,罵道:<SPAN lang=EN-US>
“什么躺啊響的,你他媽的又咕嚕些什么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喲,是你呀!把老娘嚇一跳。”玉珍扔掉煙奔上來,兩臂抱著他的脖子打墜墜。<SPAN lang=EN-US>
孔江子沒好氣地一把將她推到床上,說:
“別鬧了,煩死人啦!他媽的屄,欺我小啊!”<SPAN lang=EN-US>
玉珍咧著嘴,哇的一聲,兩手捂著臉——裝哭了。<SPAN lang=EN-US>
“你不親我,我走了。嗚嗚……跟誰不比跟你強(qiáng)。你斗不過鴨斗雞。你吃了兩斤槍藥。你……”她從手指縫里看看他還坐著不動,就躺到床上打起滾來,哭叫聲更大了。<SPAN lang=EN-US>
孔江子象沒聽到一樣,一動不動,象在想著什么心事。……過了一會,他才走上前,扳著她的肩膀說:
“唉,整天鬧,成夜叫,還象什么話。為屁大的小事就撒歡,又不是孩子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放你娘的屁!別來碰老娘!”玉珍見他軟了,就硬起來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別說啦,快睡吧。明天我就出發(fā)了。”他哀求著,去拉她。<SPAN lang=EN-US>
玉珍把他的手一甩,自己起來,脫了衣裳,卷著被躺到床上,一點不理他。<SPAN lang=EN-US>
孔江子瞥她一眼,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油紙包,在她眼前一亮,嬉笑著說:
“你瞧瞧,這是什么?”<SPAN lang=EN-US>
玉珍那眼睛可尖,一下就認(rèn)出是大煙土,心里早動了,臉上卻不露色,又閉著眼不理他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噯呀,小娘娘,兩口子還生那末大氣干么!這煙土可不少,上等的,你倒是要不要?”<SPAN lang=EN-US>
好一會,玉珍才把臉轉(zhuǎn)過來,慢聲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拿來吧。”<SPAN lang=EN-US>
孔江子趕忙送上去,說:
“這下該消氣了吧。”<SPAN lang=EN-US>
玉珍噗嗤一聲笑了,用手指點了他額頭一下:
“死鬼!”<SPAN lang=EN-US>
……<SPAN lang=EN-US>
鬧了一會,玉珍問他下鄉(xiāng)的準(zhǔn)備怎么樣了。這又勾起孔江子的火,罵道:
“都是王流子這小子壞!我先占上的大車,可叫他搶走啦!我和他到王竹那講理,你這哥還罵我一頓。肏他姥姥,沒大本事,就以官大欺人。下鄉(xiāng)叫這小子踏地雷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噯喲,為那點小事還值得生這末大的氣?明兒我向哥哥要輛來,不好?”<SPAN lang=EN-US>
孔江子拍打著她的屁股,高興地說:
“噯呀,親媽媽!到底是你能行。你呀,放屁的味都是香的。”<SPAN lang=EN-US>
玉珍格格地笑一陣,又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我不光是為你,這次我也要回去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你?那怎么行,你不怕死?”他吃驚地說。<SPAN lang=EN-US>
“死?哼!我要回家去給爹和叔報仇!”玉珍狠毒地陰沉下臉,使孔江子都有些駭然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噢,這事交給我們辦吧。你是不大方便的呀?”他含糊地說。<SPAN lang=EN-US>
“誰也不行!我要親手把小娟子一家零刀割了!”她把牙咬得格吱格吱響,象吃著人肉一樣。又不高興地問:
“怎么,你不高興我去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不。我怕、怕你有個三長兩短……叫我可怎么活呀!”孔江子為掩蓋不安,用力去摟她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哼,那就一塊去吧!”她冷笑一聲,掙脫他的懷,翻到一邊,呼呼地睡了。<SPAN lang=EN-US>
這笑聲象冰一樣落到孔江子心上。他心里說:“這家伙好毒,可怕呀!”心越跳越厲害。<SPAN lang=EN-US>
孔江子的社會經(jīng)歷使他很滑頭而聰明。這二年的形勢變化使他越來越對日本人失去信心。別看現(xiàn)在日本人還滿高興,可是象草梢上的露水——長不了。前些日子他媳婦被婦救會動員通后,領(lǐng)著孩子來找他,哭哭啼啼地一定要他回去,并說政府講,只要他回心轉(zhuǎn)意,一定寬大他。孔江子已有些動搖,但敵人監(jiān)視得嚴(yán),更何況有玉珍在跟前!媳婦走后,被王竹叫去嚇唬一頓,所以他到現(xiàn)在還不敢動。<SPAN lang=EN-US>
孔江子他知道自己沒有什么大罪,也沒下鄉(xiāng)禍害過人,就是在據(jù)點里一些不關(guān)人命的行為,八路軍也不會知道,何況他們還講寬大政策呢?他時常想,自己有家有業(yè),有老婆、孩子、母親,為何不回去過日子,待在這里鬼混。有一天日本完了怎么辦呢?他知道自己和王竹他們不同,是站在兩條線上。而且要看他們的眼色談話,鬧不好還常受些氣,這有啥干頭呢?
每次下鄉(xiāng)回來都有不少偽軍逃跑。那時候,孔江子也想溜,可是決心不大。一來他還怕將來日本真把中國滅了,逃回去不如呆在這里好;二來沒有機(jī)會把東西都帶回去,鬧不好遇著戰(zhàn)斗倒被打死了,那才不上算了。特別是他媳婦來了一趟,把根據(jù)地的情況向他談了些,更加促成了他反正的決心。他想來想去,最后打定主意,趁這次掃蕩,把幾年來搞到的東西一并帶回家,遇著機(jī)會就偷著溜掉,等掃蕩完了再回家。還有幾個和他相好的偽軍,也要跟他一塊反正。<SPAN lang=EN-US>
現(xiàn)在,想不到這個妖精——他瞅一眼旁邊的玉珍——也要回去,這可怎么辦呢?被人家知道了他和她的關(guān)系,不就把自己連累壞了嗎?有她在跟前,那怎么好脫身呢?天哪,被她看出馬腳,那命就休了。她多狠毒啊!看剛才那股勁,真的要把娟子一家吃下去似的。<SPAN lang=EN-US>
孔江子左盤右算,前怕狼后怕虎,涼的不行熱的又怕燙著,進(jìn)退兩難。最后還是實行他的人生最聰明的法子——看風(fēng)使舵吧。<SPAN lang=EN-US>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游擊隊隱蔽在公路一旁的山根上。片片蔥郁的松林,橙紅色的桲蘿叢,黃灰色的高草,遮蓋著每個隊員的身體。這是人們?yōu)榱朔磼呤帲阌诖驌魯橙耍钥看舐返牟癫荻紱]砍伐。隊員們趴在雪地上,注視著大路上的動靜……<SPAN lang=EN-US>
這支游擊隊是區(qū)中隊加上區(qū)干部和一些村的主要干部組成的。劉區(qū)長是隊長,姜永泉任教導(dǎo)員。德強(qiáng)、德松和玉秋都是分隊長。德強(qiáng)部下的隊員,有一名就是他父親。<SPAN lang=EN-US>
仁義變年青了。這倒不是他把胡子剃掉的關(guān)系,而是他一直壓在心底的青春活力復(fù)活了。他回來不久就被補(bǔ)選為村上的副農(nóng)救會長,他拿出全部力氣來干工作。他變得朝氣勃勃,有說有笑,有一天他忽然對妻子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老伙計,我要爭取參加共產(chǎn)黨!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被他叫得有些羞澀,心里卻有說不出的高興。她帶打趣地說:
“能那樣敢仔好。我還怕你老了呢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我老?咳,我不老!你看看我的力氣。”他一下子把妻子抱起來,哈哈笑著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被他抱得骨頭都痛起來,不好意思地掙扎著說:
“行啦,我知道你的力氣了。快放手,叫孩子看見多難為情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本來游擊隊是不讓他參加的,要他照顧村中和家里,但他哪里肯聽。做為他的上級、女婿的姜永泉,也實在說服不了他。<SPAN lang=EN-US>
敵人來了。<SPAN lang=EN-US>
敵人被地雷炸喪了膽,非常緩慢地蠕動著。<SPAN lang=EN-US>
走在最前面的是工兵,用掃雷器搜索前進(jìn),一發(fā)現(xiàn)哪里有嫌疑,就插上一面小紅旗。離工兵約有半里路,才是大隊的敵偽軍。他們走得很慢,危險的紅旗可太多了。<SPAN lang=EN-US>
工兵搜索到游擊隊面前,發(fā)現(xiàn)有地雷的嫌疑地方更多,紅旗快插滿地面了。<SPAN lang=EN-US>
看到這種情況,人們都很焦心。姜永泉正跟劉區(qū)長商量對策,德強(qiáng)悄悄爬過來。談了一會,德強(qiáng)又爬回去。他領(lǐng)著幾個人,飛快地接近公路。德強(qiáng)從樹縫中向外觀察,一見后面的敵人和前面的工兵被一道山麓隔住,立刻奔上公路,迅速地把小紅旗移了位置。這末一來,小紅旗的作用正相反了。<SPAN lang=EN-US>
敵人走近了。大家看得很清楚,前面是開路的偽軍,后面是整齊傲然的鬼子行列。高大的洋馬上威武地坐著指揮官,太陽旗在凜風(fēng)中發(fā)著怪嘯。一步兩步……轟轟轟……地雷爆炸了。接著,一陣喊聲,人們一齊沖下來。手榴彈在敵人群里爆炸、開花……<SPAN lang=EN-US>
敵人被打亂了陣,到處亂跑。所有的地雷都大顯了身手。<SPAN lang=EN-US>
沒等煙消,游擊隊就飛快地進(jìn)入山中了……<SPAN lang=EN-US>
在晚上,他們又在公路上挖個大地窖子,用樹枝草葉蓋好,上面再撒上雪,偽裝得一點痕跡沒有。<SPAN lang=EN-US>
敵人的運(yùn)輸汽車瘋狂地奔來,崩騰一聲跌進(jìn)去。后面的兩輛來不及煞車,猛撞在一起。游擊隊員們沖出來,消滅了未撞死的敵人,把汽油澆到車上,放火焚燒……<SPAN lang=EN-US>
根據(jù)地的人們就是這樣來對付敵人的掃蕩,使敵人付出慘重的代價,象受傷的瘋狗,緩緩地爬動著。<SPAN lang=EN-US>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雪花紛飛,朔風(fēng)叫嘯。破棉絮般的陰云底下,逃難的人們呼呼拉拉向東跑。一家、一村、一區(qū)、一縣……宛如從每個山溝流出的小溪,一條條匯成大河大海,人們在一個環(huán)山的平原上集合了。人山人海,牛馬成群,鬧鬧嚷嚷,吵吵叫叫。<SPAN lang=EN-US>
人人臉上象陰沉的蒼天,布著愁云,誰也沒了主意。敵人在后面一個勁地追,再向東跑,到了東海邊可怎么辦呢?天下哪里安全啊?!
母親的一家,早同本村的人跑散了。她愁憂憂地望著混亂的人群,心里象一堆亂草。她看著因身子已很沉不得不跟著她一起跑的娟子,很吃力地挺著肚子,頭上化了裝,卷著個發(fā)髻,站在她身旁,就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坐下吧。站著不累嗎?唉,忘記聽杏莉她媽的話,躲在她洞里許好些吶。”<SPAN lang=EN-US>
娟子坐到包袱上,摟著弟弟的肩膀,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那也不一定好。洞是王柬芝挖的,誰知過去掃蕩時王竹去過沒有?再說藏在洞里終久不是法子,被敵人發(fā)現(xiàn)了,抓死的。咱們還是想法和敵人轉(zhuǎn),我看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正說著,近處山上響起下雨般的槍聲。人們大亂了,象一窩被攪動的蜜蜂,向四面八方亂跑。大人叫,孩子哭,兒呀肉的,爹呀媽呀……響成一片。牲口失去主人,撒開蹄子,嗷嗷地嘶叫。草叢、樹林中的各種野獸,都被槍聲驅(qū)趕出來,直向人身上撞。鳥類的凄啼,更是震動人心。到處是生靈的奔逃,滿空間震響著驚怖的呼叫。<SPAN lang=EN-US>
秀子背著個大包袱,跑著跑著噗嗵一聲被什么絆倒了,摔了一身雪,包袱也滾出老遠(yuǎn)。她一看,哦!是個白兔子向她胯襠里鉆。她兩手掐住,抱著就跑。一想起包袱,又轉(zhuǎn)回身去拿。可把母親急壞了,大叫著:<SPAN lang=EN-US>
“秀子!秀子!你不想活啦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秀子也來不及了,扭頭就跟母親跑。<SPAN lang=EN-US>
槍聲更緊。子彈從耳旁嗖嗖飛過,噗噗落在腳前,掀起股股碎雪。跑著跑著就有人倒下去……<SPAN lang=EN-US>
德剛嚇哭了,娟子忙背著他跑。母親等人跑到一個草洼里,里面已經(jīng)擠滿人,她們忙趴在蓋著雪的枯草上。<SPAN lang=EN-US>
隨著槍聲,漸漸聽到嘰哩呱啦的鬼子叫喊聲,馬蹄子、鐵釘子皮靴踏雪的格喳聲。<SPAN lang=EN-US>
人們渾身收緊,誰也不敢咳嗽一聲。抱孩子的母親把奶頭緊塞在孩子嘴里。<SPAN lang=EN-US>
從這草洼的亂草孔隙中,可望見平原上的情景。<SPAN lang=EN-US>
平原上,白雪皚皚的平原上,正在進(jìn)行殘暴的大屠殺。<SPAN lang=EN-US>
鬼子們騎在馬上,揮舞著鋼刀,瘋狂地追逐逃跑的人們,象砍瓜般一刀一個地砍殺著。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,搖搖晃晃地跑著,她那雪白的長發(fā)被風(fēng)飄拂得撒在空中。一個鬼子趕上來,從她肩膀砍下去。她的身子分成兩段。老人似乎還要向前掙扎,一頭栽倒在地上。<SPAN lang=EN-US>
德剛哇一聲哭出來。母親忙用衣襟蒙住他的頭,緊緊抱著他。母子倆的心跳動在一起。人人都在痛苦地抽搐著身子……<SPAN lang=EN-US>
槍聲遠(yuǎn)了。人們從各個角落爬出來,哭叫著找自己的親人。啊,親人!親人在哪里呢?!
一片潔凈的雪野,一剎變成凄涼的荒場。馬蹄子的痕跡和釘?shù)灼ぱサ哪_印,踩亂白雪,尸橫遍地,人們的血把雪都染紅了!<SPAN lang=EN-US>
哭,到處是哭聲!那幾個孩子在哭什么?那血淋淋的尸首是誰?是他們的母親!一個女孩子抱著斷下的頭顱在血泊里打滾,那是她的父親!那女人瘋了怎的?她不要命地撕自己的頭發(fā),兩手又抓進(jìn)凍硬的土里,已哭不出聲來了。瞧,她身旁的孩子已身斷幾塊了!……<SPAN lang=EN-US>
哭啊哭!哭昏蒼天,哭沒太陽!
淚啊淚!流成黃河,攪渾長江!
目睹這種景象,聽著這種哭聲,母親的全身都麻木了。身上一陣抽筋似的顫栗,心里驟然襲來錐刺般的劇痛,頭一暈,一股濃血從胸中沖出口。她怕被孩子看見,急忙用腳挪些雪把血蓋著。她更緊地?fù)ё牙锏膬鹤樱?lt;SPAN lang=EN-US>
哭聲漸漸平靜下來,人們開始做下一步的打算。母親這才發(fā)覺,秀子不知什么時候又把包袱背到身上,還有個兔子掛在一旁,就生氣地說:
“你瘋啦,秀子!這時還要它干么?”<SPAN lang=EN-US>
秀子撅著嘴,不以為然地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等打走鬼子,回家包餃子吃呀!”<SPAN lang=EN-US>
她的天真,把周圍的人都逗笑了——這笑是多末苦澀凄然!一個抱孩子的女人,嘆口氣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唉,傻孩子!家?人都不知死活了,哪還顧到想家啊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一定能回家,大嫂!”娟子插嘴說,口氣又堅定又親切。“象往常一樣,敵人剛上來很兇,過不久就被咱們打垮了。無論到什么時候,咱們也不能忘掉家呀!”<SPAN lang=EN-US>
那女人略怔一剎,信任地看娟子一會,又深深嘆口氣。<SPAN lang=EN-US>
怎么辦呢?向哪里去呢?<SPAN lang=EN-US>
娟子理著頭發(fā),向東看看。往東是一望無垠的平原,去的人又很多,她就對母親和大伙說:
“我看咱們還是向西走吧,逃出敵人的‘網(wǎng)’。不然老被鬼子追著,終久要遭殃。再說東面一馬平坡,沒有山地好藏,咱又不熟,還是到咱們本地的山上好些。”<SPAN lang=EN-US>
有些人也說這樣對,死也要埋在家鄉(xiāng)土里,母親也說是。于是,一群人又折返回來了。……<SPAN lang=EN-US>
走著走著又被沖散,母親一家人落了單。<SPAN lang=EN-US>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夜來了。<SPAN lang=EN-US>
天陰沉沉的,大塊大塊的烏云,把天空壓得很低很低,象要塌下來的破墻似的。迎面的寒風(fēng),呼呼地吹著,掀起密集的碎雪,撕扯著行人衣服,掃打著凍紫的臉面。雪野上最顯眼的是孤獨(dú)的墳?zāi)购透鞣N高叢的枯草及蓬蒿。狂風(fēng)把枯草大把大把地拔出來,夾著碎雪,無情地摔向空中。蓬蒿的苦味也跟著傳布開來。古老的落葉樹,樹枝凍得酥脆,被風(fēng)吹打得克吱克吱響,時而有枝干折落下地。而新楂上出現(xiàn)的綠汁,立刻又凍成了冰。<SPAN lang=EN-US>
黑夜,是多末無情而寒冷!走路是多末艱難啊!<SPAN lang=EN-US>
山來了。<SPAN lang=EN-US>
山,冰雪的山峰,一個比一個高地矗立在夜空中。一片片的松林,雖是在黑夜,但在雪光下,還是非常醒目地顯出黑森森的影子。山上的風(fēng)更大,松林里發(fā)出巨大的怒吼聲,宛如海洋里的驚濤在翻騰不停。上山的路本來就很陡,現(xiàn)在全被雪封住,更滑更難上了。<SPAN lang=EN-US>
娘兒四個一步高一步低地向前挪動著腳步,有時還要把兩手插進(jìn)深雪里爬著走。她們常常迷失去向,不得不又折回來再找路走……<SPAN lang=EN-US>
娟子的體質(zhì)再結(jié)實再健壯,可她那快要分娩的身子,怎么能架得住這種折磨呢!如果是別人處在她的情況,在這種雪山路上,別說走,就是站也站不住呀!她身上早軟綿無力,血一陣陣涌到頭上,外面這樣冷,衣服里卻被汗水浸透了。她咬著牙關(guān),一手搭在妹妹肩上,有時還去拉弟弟一把,艱難地向山上爬。<SPAN lang=EN-US>
德剛早就走不動了,兩只小手,凍腫得和小饅頭似的。母親的痛苦比誰都重,但她看著孩子的樣子,比自己身上的痛楚更難受。她幾次要背他走,德剛卻知道,大姐自己就非常吃力,二姐背著被子,還要照料大姐,母親更是拿著所有帶來的吃用東西,怎么能再背他呢?他每次都說:
“不用,媽媽。我能爬。看哪,我馬上趕到二姐頭里……”說著他真趕上去了。<SPAN lang=EN-US>
現(xiàn)在孩子可真不行了。他在上一個陡坡時,手握不住小樹干,一下子摔下去了。母親趕忙把他扶起來,心疼地握著那雙凍腫的小手,眼睛潮濕了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孩子,媽背你走。媽能背動。到了山頂就好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不,媽媽。我能行。就是手不聽使喚了。媽,你給我暖和好手,就行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忙解開懷,把兒子的雙手靠到胸口上,用她熱炙的乳房,吸走兒子手上的冰冷。她雖感到象兩塊冰放在心上,涼得使她發(fā)麻,可是她是多末高興地覺著被溶化的冰水,一滴滴順著皮膚流走,那可愛的兩只小手,從麻木中慢慢變得會動了啊……<SPAN lang=EN-US>
一家人艱難地爬上山頂,誰都很餓。找到一個背風(fēng)地方,秀子折了些松枝鋪在雪上,大家坐下來吃點東西。<SPAN lang=EN-US>
用雪和著炒面,一口口向下咽,唾沫也沒有了,牙齒根都冰麻了。母親抱著德剛,她含一口雪,等溶化成水后,就吐到炒面上,叫兒子吃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你吃。我自己能吃,不用你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不,孩子。你小,別把牙涼壞了。”孩子還是不聽,她又說:“媽說的真話呀。你看,你姐姐我就叫她們自個吃,大人的牙不會壞呀。”母親嘴里這樣說,她心里何嘗不疼所有的孩子呢!可惜她只有一張嘴,沒有那末多的溫暖啊!<SPAN lang=EN-US>
秀子吃得最甜,一氣吃下兩大把炒面,又吞下一口雪,把嘴一擦就要去找水。母親忙阻止她。她怕孩子摔著,自己要去。但娟子又阻住母親,說:
“媽,這末黑,山又陡,有水也找不著。少吃點就走吧,說不定下了山就有人家啦。”<SPAN lang=EN-US>
秀子,這個永遠(yuǎn)無愁無憂的女孩子,總是坐不住。她爬到高一點的地方,胳膊抱著一棵小松樹身,向西面山下望著。<SPAN lang=EN-US>
在遙遠(yuǎn)的那方,黑暗中有一片片火光,遍布在各個地方。那火光一竄一跳地閃著,撕破無際的夜幕,似乎想沖破黑暗的束縛,飛騰出去。<SPAN lang=EN-US>
秀子看著看著,眼睛潤濕了。她心想,那一定是鬼子燒的房子,自己的家也在那方向呀……一股傷心和憤恨涌上來,她不覺得寒風(fēng)怎樣把她的頭發(fā)甩來甩去,怎樣撲打她的臉。她迎著風(fēng),輕輕哼起歌來。聲音愈來愈大,在松濤的呼嘯中,更顯得凄愴而悲壯!
滿天的烏云沒有月亮,
寒風(fēng)雪花打在身上。<SPAN lang=EN-US>
兩眼遙望出生的故鄉(xiāng),
有家難歸好悲傷。<SPAN lang=EN-US>
可恨的鬼子來掃蕩,<SPAN lang=EN-US>
滿山遍野是殺人場。<SPAN lang=EN-US>
數(shù)萬同胞無家歸,
妻子離散淚汪汪。<SPAN lang=EN-US>
日本鬼子你別猖狂,<SPAN lang=EN-US>
中國人民你殺不光。<SPAN lang=EN-US>
我們有共產(chǎn)黨來領(lǐng)導(dǎo),
我們有……</SPAN>
“秀子,秀子!”聽見母親叫,秀子擦擦眼睛,忙走下來。母親愛惜地給她理理頭發(fā),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你怎么啦,這大的風(fēng)還站在高處,看把臉凍著了。還唱歌呢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我見咱那地方都起火了,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唱起來。”秀子很難受地說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唉!”母親嘆著氣,“房子燒了是小事,眼下是保住人要緊啊!快收拾一下走吧,等天亮了就不好辦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大家剛走出幾步,德剛突然高興地叫起來: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姐!看哪,那不是燈亮?是,有人家了!”<SPAN lang=EN-US>
全家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在不遠(yuǎn)的地方,從松樹縫中出現(xiàn)隱約的光亮。立刻都興奮起來,朝那里奔去。<SPAN lang=EN-US>
亮光越來越大,漸漸辨出是火光了。最后只離幾十步遠(yuǎn)了。娟子突然停住,壓低聲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不對,不像是住家。看,那末些影子在動。聽,說的什么?”<SPAN lang=EN-US>
大家都怔住,細(xì)耳一聽,不覺大吃一驚,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這是日本人像放機(jī)槍一樣的說話聲!接著傳來皮肉烤焦的味道。再向四外一看,呀!這一連串的山頭上都有火光。娟子忙說:
“快走!是敵人的封鎖線。咱們闖到鬼子窩里來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秀子伸了一下舌頭,小聲說:
“幸虧風(fēng)大,不然我唱歌也被鬼子聽見啦。”<SPAN lang=EN-US>
全家人急忙退回來,很快地走著。……<SPAN lang=EN-US>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直到天快亮了,母親一家才在一個山洼里找到很多跑掃蕩的人,并碰上花子、玉子兩家人。<SPAN lang=EN-US>
大家一見面,都象分開多少年似的,真高興啊!“大嫂啊!你們可來了!”花子興奮地說,“自那天早上跑散了,我就和爹跟玉子他們跑,可‘解放’她爹不知跑哪去了。唉,大嫂,這下咱們待在一塊可好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也愉快地說:
“可不是嘛。咱們在一塊做著伴,心就松快些啦!唉,這天也折騰人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秀子和她那最相好的朋友玉子在嘻嘻哈哈地玩弄兔子。本來睡著的人也被吵醒了。四大爺摟著德剛,坐起來說:
“就是你們這兩個丫頭不知愁,人家的心都碎了,你們還樂得不行。”<SPAN lang=EN-US>
秀子大眼睛一忽閃,笑著說:
“不笑還哭嗎?爺爺,等打走鬼子包了餃子,先送給你吃。”<SPAN lang=EN-US>
玉子薄嘴唇一癟,裝生氣地說:
“哼,可不給他吃哩。他就知道嚇唬人。”<SPAN lang=EN-US>
四大爺捋著胡子,半真半假地說:
“就怕你爺爺還吃不到,這條老命就叫鬼子要去啦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爺爺,你可別悲觀呀……”秀子樂哈哈地還要再說什么,忽聽母親叫,就忙跑過來。<SPAN lang=EN-US>
“秀子,你是怎么回事?咹!”母親少有的氣沖沖地責(zé)問女兒。<SPAN lang=EN-US>
秀子在點著的松枝光下,看到母親手里抓著一條黑被子,臉色非常氣憤。她心一慌,正要說什么。但母親一見女兒猶豫不決的樣子,更加生氣,怒喝道:
“說呀!你是拿誰的?你怎么敢做出這種事!你給我送回去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你先別上火。”娟子忙上來拉住母親。<SPAN lang=EN-US>
“你別管我!”母親掙脫胳膊,反手抓住秀子的胳膊,拖過來,照脊背上就打。<SPAN lang=EN-US>
秀子嗚嗚地哭著,但并不掙脫,只是叫道:
“媽,你打……你聽我先說呀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我聽你說什么?你拿人家的東西還有什么話說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花子、玉子上前拉開。人們也都圍上來。四大爺很生氣地責(zé)備著母親。<SPAN lang=EN-US>
秀子委屈地趴在姐姐身上,嗚嗚地哭著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唉,為這點小事還打孩子。這兵慌馬亂的年頭,一床被子算個么呀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是啊,嬸子。誰的東西還不是丟的丟,少的少,你的被子不也丟了嗎?這床也不是什么好的,還不一樣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他大媽,可別委屈孩子啦。秀子那好閨女,怎么舍得打?快消消氣吧!”<SPAN lang=EN-US>
……人們七嘴八舌地勸說著。母親卻一句也聽不進(jìn)去。她心里有說不出的難受,無論如何,她的孩子也不該拿別人的東西。<SPAN lang=EN-US>
秀子哭得抽抽噎噎的,聽到這些話倒停止哭聲,朝人們說:<SPAN lang=EN-US>
“你們說的都不對,我若真是拿人家的東西,俺媽該打我。可是,媽……”秀子說著湊近母親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聽孩子這一說,有些怔愣,緊看著女兒,說不出話來。<SPAN lang=EN-US>
“媽,你打人,也不先問問清楚。”秀子抽泣著向母親說,“咱們那包袱是白的,這個也是白的,又正好丟在我丟包袱的那地方。我急跑回來去找包袱,住一會才看清這個不是咱的。俺又送回去,咱那個可不見了,我打開包袱一看,見這床被子還不如咱那床新些,就拿、拿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母親聽著聽著不覺心里一酸,一把將孩子拉進(jìn)懷里,淚也掉下來了……<SPAN lang=EN-US>
花子等人幫著拉來一些桲蘿、松柴捆子,給母親一家擋著風(fēng)雪。用松柴枝把地上的雪掃掃光,鋪些野草,一家人圍著坐在一起,互相用身體取暖。<SPAN lang=EN-US>
母親本來每夜都守著她的小兒子德剛,這次她卻把秀子拉在身邊,緊緊地?fù)е畠海聪У剌p聲說:
“孩子,媽委屈你啦!打的痛不痛?”<SPAN lang=EN-US>
秀子也緊抱住母親,心里的委屈早煙消了,寬慰母親說:
“媽,不痛。當(dāng)時俺心里難受才哭的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唉,好孩子!”母親很感動女兒的懂事,“你記得媽打過你幾次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沒打。媽,你從沒打過我們。這是第一次,不,這次也不算。媽,你一次沒打我呢!”<SPAN lang=EN-US>
“好孩子!”母親望著遠(yuǎn)處的白山頭,“好孩子,媽是從不舍得打你們姐妹一下的。倒好,你們也聽媽的話。你們?nèi)舨宦牐瑡屨齑蛄R也沒有法子呀!秀子,剛才媽是真氣急啦。你知道,媽最恨干那傷害別人的事,哪怕是一點點的。孩子,記住媽的話:無論何時,給別人多作些好事,壞事是一點也不能干。哪怕自己吃虧,也不能占人家的便宜。閨女,懂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“懂。媽,我要學(xué)你,象你一樣。”<SPAN lang=EN-US>
……<SPAN lang=EN-US>
雖然東方在放亮,可是這陰沉的山巒,卻還是相當(dāng)?shù)暮诎怠?lt;SPAN style="FONT-SIZE: 12pt; COLOR: white; FONT-FAMILY: 宋體; mso-bidi-font-family: 'Times New Roman'; mso-font-kerning: 1.0pt; mso-ansi-language: EN-US; mso-fareast-language: ZH-CN; mso-bidi-language: AR-SA">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