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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篇小說《迎春花》第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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黨員大會開得很熱烈,二十三個共產(chǎn)黨員幾乎都發(fā)了言。大家扭轉(zhuǎn)了完不成參軍任務(wù)的保守情緒和本位思想,一致表示堅(jiān)決完成任務(wù)。有三名男青年黨員當(dāng)場報(bào)了名。<SPAN lang=EN-US>

區(qū)委書記曹春梅見大家情緒極高,心里很興奮。她再三向同志們交代了黨的參軍政策:只有充分發(fā)動群眾,才能完成任務(wù);每個參軍的人都要出于自愿,不能有任何強(qiáng)迫命令,并盡量做到家屬同意。<SPAN lang=EN-US>

大家詳細(xì)分析了群眾的思想情況,研究了工作步驟和參軍的對象,決定分組包干。為了做到生產(chǎn)、參軍兩不誤,決定利用午間、晚上進(jìn)行工作。一切宣傳工具,都投入這個運(yùn)動,立刻掀起大參軍的熱潮,爭取五天之內(nèi)完成任務(wù)。<SPAN lang=EN-US>

大會散后,支委會又根據(jù)情況研究了一番。曹振德和春梅最后走出會場時,街上冷清清的,月光幽靜地灑在房上地下。家家戶戶都進(jìn)入了夢鄉(xiāng)。惟有從小學(xué)校里,時時傳出村劇團(tuán)排戲的鑼鼓聲,胡琴伴奏的歌唱聲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天晚啦,明天一早再走吧!”振德對女兒說。父親知道女兒一定很疲勞,她來村后就忙著開會,除了匆忙地在家吃點(diǎn)飯,沒有休息一會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梅望一眼懸在半空的月亮,說:“有月亮,路好走。還有三個村,徹夜布置下去,明天就動起來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知道女兒的性情,再也沒挽留,一直把她送到村東頭,直望著女兒在朦朧的月光下模糊不見了,才轉(zhuǎn)身回來。振德的腳步越走越沉重,緩慢,心也跳得越厲害。應(yīng)該說,他當(dāng)過幾年的指導(dǎo)員,給軍屬送親人犧牲的信息已不止一兩次了,每次他都把消息壓下好幾天,心里翻上翻下地思考:什么時候告訴他們好呢?告訴烈士的父親還是母親,或者他的妻子呢?怎么告訴法?在什么場合下告訴好?第一句話該怎么講?……總之,他的心情悲痛著,無窮的憂慮,沉重的負(fù)擔(dān),挖空心思地為烈士的親人設(shè)想,怎樣使他們既知道了親人的犧牲,而又少一些痛苦,承受住噩耗的打擊……<SPAN lang=EN-US>

這次曹冷元的兒子吉福的犧牲,使振德的心情倍加沉痛。這并非是因?yàn)槔湓撬谋炯腋绺纾且驗(yàn)樗浅G宄芾湓窃鯓影堰@兩個孩子養(yǎng)大的。曹冷元為省飯給孩子吃,把腰都餓躬了,至今也直不起來。他老婆留下的四個孩子只養(yǎng)活了兩個!在他的血淚哺育下長大成人的孩子,對一個老人來說是多末寶貴,在他身上占的位置是多末重要呵!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一腿跨過冷元的院門檻,突然停住了。他望著面前灑滿燈光的窗戶,身子震動了一下,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:“我怎能忍心告訴他,使這個老人痛哭流涕呢?讓他晚知道一會吧,他還以為兒子在前方和反動派作戰(zhàn),滿心喜歡地等他的平安家信……”振德想著,把腳從門檻內(nèi)輕輕縮回來。可是剛要走,又思忖道:“我現(xiàn)在告訴他吧,有工夫陪他坐一夜,開導(dǎo)他……對!”但當(dāng)振德重新邁過門檻,心又在激烈地反抗:“不行,不行!他勞累了一天,正躺在熱炕上歇歇衰老的身子,而你卻闖進(jìn)去說:‘冷元哥!你兒子死啦……’不,不,不能!不能告訴他!”振德急搖著頭,第二次抽出邁過門檻的腿。然而,走出兩步,他又停住了:“難道能老不告訴他?這當(dāng)然不能;那末你等到何時呀?親生的骨肉死了哪有個不心疼的?我的大女兒春娟?duì)奚鼤r,我不也哭過嗎?可是哭過之后,心就硬多啦,恨死殺孩子的敵人,干起工作來象有股看不見的勁在推著自己!冷元哥會比我那時的認(rèn)識高。這老人一生的苦楚,使他對黨十分忠心。他有覺悟,能想開事理。他,他不會經(jīng)不住……對,告訴他,早晚也得告訴他!”曹振德下定決心,鼓足勇氣轉(zhuǎn)回來。但當(dāng)他第三次抬腿邁門檻時,身子又晃動起來,呼吸開始緊促,那低矮的小門檻象一座高聳的山峰,是那樣不好逾越。振德兩手抓住門框,才使腰沒有轉(zhuǎn)回去。他終于跨進(jìn)了門檻!

冷元不在家,東房里亮著燈。桂花正在做針線活,她身旁躺著沉沉酣睡的丈夫吉祿和閉著小眼睛的嬰兒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大叔,你坐吧!”桂花忙下炕招呼道,“俺爹在北河放牛沒回來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怎么還讓你爹去放牛?這末晚,你爹干一天活,身子又不好!”振德顯得生氣地說。<SPAN lang=EN-US>

桂花認(rèn)為對方是在生自己丈夫的氣,臉上頓時泛起紅暈,瞥吉祿一眼,解釋道:“大叔,不是你吉祿懶……他要去,俺爹不讓,說他剛出案回來,要歇歇。大叔,你吉祿也真有了毛病啦,腳磨得痛……”她輕吁一口,代替了下文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也睡吧,我去看看你爹。”振德說著向外走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不用去啦,大叔!”桂花在后面說,“俺春玲妹聽說,就跑去換俺爹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孩子,當(dāng)老人的心上只有孩子!他不管自己有病的身子,干了一整天的重活,還熬夜放牛,第二天一早又爬起來下地,叫年輕力壯的孩子在家睡覺。啊!父母的心……”振德邊走邊激動地想著,最后決定今晚不告訴冷元了,使老人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!<SPAN lang=EN-US>

 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
月光,柔和的銀色的月光。田野,山峰,在明月底下,顯得格外清新,瑰麗。黃壘河的水流里,波動著那快要轉(zhuǎn)圓的月亮。河畔,楊柳象傘一樣搭在草地上空。帶著小燈籠的螢火蟲,走馬燈似地在林中飛舞。鬧夜的小蟲,叫得疲倦了,進(jìn)入沉睡。輕霧象怕驚醒睡去的鄉(xiāng)村和大地,悄悄地升騰起來,向村莊和樹林漫展,為春天的早晨披掛輕紗。夜,大河畔的春夜,幽靜迷人。<SPAN lang=EN-US>

大黃牛的頭完全埋在青草里,它那帶刺的長舌頭象一把柔韌的刀,一掄一卷,向嘴里塞著嫩草。它前后的蹄子,很久才緩慢地向前挪動一下,灑著春露的青草,它吃著可太舒心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姑娘的身子半依半倒地伏在牛背上。她右手托腮,柔發(fā)蓬松地堆散下來,那對墨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瞇瞇著,腳無意識地隨牛移動著。姑娘完全陶醉在思潮的海洋中……<SPAN lang=EN-US>

在今晚的黨員大會上,春玲雖然沒公開表示,但心里已暗下保證,一定動員一個青年去參軍。當(dāng)時,她的情緒完全被殺敵的仇恨控制著,支援解放戰(zhàn)爭的責(zé)任鞭策著。尤其聽到春梅當(dāng)著全體黨員宣布了曹吉福犧牲的消息,春玲的淚水立時涌出眼眶。剛才來換冷元大伯回家睡覺時,她幾乎哭出聲。不是為了保守黨內(nèi)的秘密,她真會忍不住而告訴老人。春玲心中迸發(fā)著仇恨的火星。當(dāng)會場上三位青年報(bào)名上前線的時候,她也站起來了。可是剛要舉手,又狠狠地揪一把長頭發(fā),賭氣地坐下來。春玲想到動員一名青年去,當(dāng)時似乎已經(jīng)有位青年站在她面前,只等她吩咐,十分有把握。但當(dāng)她走出會場后,就有些茫然了。這位青年在哪里?他是誰?<SPAN lang=EN-US>

幾乎是同時,春玲眼前出現(xiàn)兩個人:扛著鋤頭的江儒春;拿著書本的孫若西。一開始,他們兩人的影子都很清晰,接著又變模糊了。但沒住多久,孫若西的影子放大了,緊緊堵住春玲的眼睛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人對我好,教我念書可用心啦,真感激他!他工作積極,文化又高。他比儒春強(qiáng),思想一定能打通,能去參加子弟兵。好,這樣決定了,去動員孫老師。那樣,自然,我很可能和他要好……和儒春要斷……”姑娘心里盤算到此,涌上一陣酸楚的滋味,有些傷心地思忖道:“唉,儒春哪,儒春!春玲不是不戀你,實(shí)在的,我老忘不了你啊!小時候,你對我好,不讓人欺負(fù)我……以后,你和我疏遠(yuǎn)啦,我知道,那是你爹的過。可是你為什么不爭氣,耳朵光為你爹長著呢?要論人品,你可真好啊!去年我給媽拿藥回來,在北河眼看叫水沖跑啦,你不顧死活救上我……你把干衣裳給我穿,我不穿你不看我……看你的樣兒有點(diǎn)傻氣,可是你的心地多誠實(shí)呀!我心里喜歡你呀……唉,誰叫你不敢和你那頑固爹作斗爭,努力爭取進(jìn)步來!這一條壓倒山,我不能遷就。懂嗎?怎么,你不高興?”春玲眼前掠過儒春那淳樸的面孔上出現(xiàn)憂傷難過的樣子。姑娘的心軟了,深深地嘆息一聲,“唉!媽呀,可叫我怎么辦好啊?”她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黃牛吃驚地抬起頭,望著主人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直起身,攏了攏頭發(fā),摸著牛角說:“你看什么,黃胖子?春玲的心事你能出主意嗎?哦,你是吃飽啦,渴了,跟我喝水去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水里又是個天,星星月亮,在水里面清清楚楚地呈現(xiàn)著。黃牛嗤著鼻子,嘴插進(jìn)水里,立時響起呼嚕呼嚕的飲水聲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的光腿泡在碧清陰涼的河水中,感到很清爽。她望著水里的星月,用腳丫兒輕輕地劃著。她劃一下,星月就波動著抖碎了;等水面平靜下來,她又把星月劃碎……<SPAN lang=EN-US>

“怎么辦好啊?”春玲心里煩躁地想道,“論情意,我對儒春深些,和儒春又從小就有了根線;可是,孫若西比儒春進(jìn)步,他能去參軍!可是他——儒春,”春玲氣恨起來,“連民兵都不參加,哪會上前線?人好人壞政治第一條。他不高興是自己找的,活該!”<SPAN lang=EN-US>

 

春玲把牛牧飽送給牛主——玉珊家里。玉珊她哥參了軍,家里只有個寡婦母親。父親是被日本鬼子“掃蕩”時打死的。玉珊是村里最有名的尖嘴閨女,都說死人也能叫她逗活了。有次演戲她扮了個只說三句臺詞的角色,不料上得臺來,她講起來沒完沒了,把主角鬧得開不了口,觀眾實(shí)以為她是主要角色了,還鼓掌贊揚(yáng)玉珊演得好……春玲來時玉珊在劇團(tuán)排戲還沒回家,她和玉珊母親聊了幾句就往家走。回到家時,見明軒伏在炕桌上寫參軍運(yùn)動的標(biāo)語,明生在一旁磨墨裁紙幫哥哥的忙,父親就著燈光看報(bào)紙。振德小時跟念過幾天私塾的爺爺識過一些字,當(dāng)干部后為工作需要,又跟孩子學(xué)些字,也曾上過成年人的冬校,至今能看懂一般信件的大意和寫簡單的通知、便條。每次來了報(bào)紙,振德都擠時間看看,但不能默讀,要象唱老書一樣拖著腔念,聽起來使人發(fā)笑;不過他的孩子已聽?wèi)T了父親的“唱報(bào)”,不再笑了。報(bào)紙上有許多振德不認(rèn)識的字,好在報(bào)紙很通俗,不認(rèn)識的字也大半能溜下來,能了解個基本意思。因?yàn)樗劬Σ缓茫^緊靠在燈上。春玲見父親的頭發(fā)茬被燈火烤焦了,忙說:“爹,你把頭抬起點(diǎn),燒著啦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說有股味呀!”明生哈哈地笑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明軒輟筆,認(rèn)真地對春玲說:“姐,你給我預(yù)備副背包帶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要它做么?”春玲看著他嚴(yán)肅的面孔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二哥要去參軍。”明生回答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參加革命!”明軒加重一句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參軍?”春玲笑了,“你夠格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怎么不夠?”明軒挺挺胸膛,“爹答應(yīng)我啦!”“是嗎,爹?”春玲轉(zhuǎn)向父親。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翻了一下《群力報(bào)》,說:“是。兒子參軍,我當(dāng)指導(dǎo)員的拖后腿,那還象話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
明軒得意地說:“去年參軍大會上,我打頭一炮,往臺子上跑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對,哥!還有我哩!”明生炫耀地補(bǔ)充道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?”明軒感到身份降低了,瞪弟弟一眼,“你怎么能和我比?連臺子都上不去,還是人家區(qū)長抱你上去的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對,哥!”明生不知人家的意思,“那臺子高,我用力也竄不上去。我趕不上哥,你是別人拉一把,自己爬上去的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和父親都忍不住笑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住口吧!”明軒臉漲得通紅,向弟弟喝斥一聲,又對父親、姐姐說:“上次不要,這次行啦!我十三歲啦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還沒過生日。”春玲提醒他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個無所謂,”明軒翻了下白眼,“我說十七或十八,自然也沒人知道。他們不批準(zhǔn)我么,嘿,我就說,俺爹是指導(dǎo)員,他說我行,保證當(dāng)好兵!”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笑了:“你爹有這末大權(quán)力,早批準(zhǔn)他自己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那是為你年紀(jì)大,四十多歲啦,胡子再怎么剃也認(rèn)得出來。”明軒反駁道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,”明生又插嘴了,“我給你出個辦法,你一氣剃三遍胡子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啦,小軍師,別叫爹臉紅啦!”春玲笑著用手捏著明生的臉腮,又對明軒說:“可別乳毛沒褪想著飛,哪有十二三歲的戰(zhàn)士呀?軍隊(duì)不是小學(xué)校,要打仗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唉!”明軒喪氣地拍著頭,“我為什么不早出生些年?打日本鬼子輪不上份,眼看蔣光頭又等不上挨我的揍了。咱對革命沒貢獻(xiàn),將來吃起飯來,多虧心啊!”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安慰兒子道:“打完反動派還要建設(shè)新中國,到共產(chǎn)主義社會還要出大力。孩子,不用發(fā)愁,你們?yōu)楦锩M忠的時候還多著哪!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有話要和父親說,見弟弟在眼前不好啟齒,心想等把事情辦妥再對父親講吧。于是,春玲告訴父親,說她到劇團(tuán)去看看,一會就回來。臨出門時,她看著標(biāo)語問明軒:“怎么不找孫老師幫著寫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誰不找來?”明軒答道,“開始他說要排戲,后來又說有什么要緊的事,誰知他有什么樣的要緊事!”<SPAN lang=EN-US>
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 

孫若西把鋼筆摔出手,將信紙搓成團(tuán),狠狠地丟到墻角落,推開椅子,急步地徘徊起來。<SPAN lang=EN-US>

來山河村任教不久,孫老師就看上了春玲的美貌。可是苦于沒有接近她的機(jī)會,心里很著急。算走運(yùn),他會拉胡琴,在劇團(tuán)里他可以飽看春玲的姿容了。但孫若西不敢放肆,甚至想趁幫她化裝時摸她一下也不敢。其實(shí)春玲為人溫和,極少同人吵架發(fā)脾氣,而且富于感情,也不吝惜眼淚。孫若西卻覺得她那墨黑的大眼睛里,使他猜測不透里面藏的究竟是溫情的柔光,還是憤怒的刺芒。反正他看什么是什么。尤其她那兩道細(xì)眉的尖端,隨著眼睛變圓而揚(yáng)起來,簡直是兩座冰峰,令孫若西感到心里發(fā)寒。這些倔強(qiáng)的東西,使孫若西生畏,又使他更加著迷,感到她是多末高傲,占有她是多末了不起。盯著姑娘那柔韌勻稱的窈窕身軀,孫老師發(fā)昏了,一天不見春玲面,性情就暴躁起來,會無緣無故地向?qū)W生發(fā)脾氣。他在厚厚的日記本上,寫滿了有關(guān)春玲的話。他寫的每一首情詩的開頭,都以大楷冠上“獻(xiàn)給心愛的春天的玲”的字樣……<SPAN lang=EN-US>

真是好事天順心,春玲找到他頭上來學(xué)文化了。孫若西使出所有力氣,博得姑娘的好感,攫取少女的心……當(dāng)真,春玲對孫老師真有好感了。她眼睛里閃耀的是陽光,他感到溫暖;她眉端的冰峰變成糖山,他越品越甜。孫老師心花怒放了。昨天徹夜未眠,伏案疾書,十分有把握地給春玲發(fā)出求愛信。信上寫明他中午約她,約會的地點(diǎn)是在北河畔的柳樹林。那僻靜的地方,初聯(lián)姻緣的絕妙所在,太理想了。孫若西在那里等著,設(shè)想著她悄悄地羞澀地走來,紅著臉深情地瞥他一眼……于是,拉手,擁抱,接吻……孫若西一遍遍地想著,品著這些即將到來的美事,但老不見春玲的影子。他又想著,品著,越想越細(xì),越品越迷,竟至象個醉鬼一樣,發(fā)瘋地抱著一棵樹身……<SPAN lang=EN-US>

“誰在那干么?”傳來一聲喝問。<SPAN lang=EN-US>

孫若西一震,牙撞到樹皮上。他沒聽清問的什么,是什么樣的聲音,也看不見誰在問,倒自以為是春玲來了,喜聲喚道:“快進(jìn)來吧,快……”他突然嚇呆了:林間出現(xiàn)了一顆滿而胡須的腦袋。他慌亂地說:“啊,是姨父!你上哪去?”<SPAN lang=EN-US>

老東山打量一下外甥,悶聲說:“我當(dāng)是誰,原來是你!<SPAN lang=EN-US>

你抱這樹干么,這是我留著做壽材的,你想要嗎?”“不,不要。”孫若西支吾著說,“我是……是給學(xué)生講課講到樹,要看看,看看……哎,姨父!這樹做兩口壽材不夠吧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算命先生卜的卦,我和你姨歸天還得些年,這樹到那時也長夠啦!”老東山這才放了心,扛著拾糞的工具走出樹林,又道:“那些孩子正在院子里鬧,上課的時候早過啦!”他瞅著向村里走去的外甥,又嚴(yán)厲地加一句:“若西!上課講樹看別人家的樹去,別把我的樹皮擦壞了!”<SPAN lang=EN-US>

中午失敗了,孫若西又把希望寄托在晚上。可是春玲沒來排戲,聽說開會去了。沒有春玲在場,孫若西一點(diǎn)勁頭都沒有了。他拉胡琴的手失去了力量,琴聲走調(diào)。他看著也算是他表妹的淑嫻的表演,他厭煩地在心里咕嚕道:“唉,簡直沒法和春玲相比。瞧那身段,硬得象木頭;臉腮圓圓的,下巴胖得象是兩個,和脖子連到一起了;眼睛那末小,又不那末黑,一臉的傻氣……”總之,今晚的一切對孫若西都失去了吸引力,鮮花也象枯草一樣無色。<SPAN lang=EN-US>

好容易排完戲。他回到教室旁邊的宿舍,怎么也安靜不下來。他的眼老向外面瞅,耳朵能聽到螞蟻叫,可是就不見春玲的影子。于是,他又向她寫信,寫的比上次更柔情,更動人,更醉心。他告訴她,沒有她,孫若西就失去了太陽,失去了空氣,失去世界上一切一切,他會立刻死去……可是寫著寫著,孫若西對自己的作法發(fā)生了懷疑,感到她的心是個謎,看不清,猜不透,說不定春玲還戀著他那個蹩腳的表弟儒春。至此,羞怒的孫若西,狠狠地摔出了筆和紙……<SPAN lang=EN-US>

“孫老師,你睡下了嗎?”清脆的少女聲,在沉靜的三更天,顯得是那樣悅耳動聽。<SPAN lang=EN-US>

孫若西猛煞住腳,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以為這是幻覺。直到他拉開門,在明亮的燈光下清清楚楚地出現(xiàn)了春玲的身影,他還以為是夢,嘴巴張大,眼睛瞪得和銅錢似的,象傻子一樣望著她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避開他的目光,嫣然一笑,說:“你還在忙功課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哦,嗯……”孫若西支吾著,急忙假咳兩聲,用力鎮(zhèn)靜自己,笑容可掬地招呼道:“噯呀!你快坐,坐!”他殷勤地搬椅子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是來看看排戲的,可你們已散了。”春玲感到窘迫,找話解除緊張的氣氛,說著坐下來。<SPAN lang=EN-US>

孫若西見春玲表情不尋常——她臉上泛紅,流露出羞答答的笑影,心里極為幸福地想:“好!她一定為我的信來的,她接受了我的……”他緊望著她,歡迎地說:“排戲沒你在場,簡直演不成,我拉胡琴也不順手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渾身發(fā)熱,怕他再說出什么,插斷道:“孫老師,我有事和你說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,我洗耳靜聽!”孫若西心中激動異常,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她,“快說吧,快說說你的心意!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感到對方的眼光象刺一樣扎到身上,使她不舒服。她鼓起勇氣說,“孫老師!咱們相處不短了,特別是這半年來,你給我?guī)椭娌恍。刮夷钔旮咝〉墓φn。我從心里感激你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是我應(yīng)盡的義務(wù),春玲!你對我的幫助也很大呀,你……”他的聲音發(fā)顫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先別急,”春玲越來越激動了,“老實(shí)說,我原先對你有不好的印象。不過向你提過意見以后,你改正得不錯,工作比過去強(qiáng)多啦!這些,我看得清楚。你給我的信,我也想過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同意?”孫若西站起來,兩手在發(fā)抖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……”春玲頓住了,慢慢地?fù)u了搖頭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春玲,親愛的人!”孫若西猛沖上來,抓住姑娘的手,激動地說,“你有話盡管說,只要你愛我,就是叫我赴湯蹈火,孫若西決不畏懼!說吧,玲!為了我們偉大圣潔的愛情,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,我也能摘下來!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本能地把被他握著的右手抽回來,離開椅子站起身,說:“你不要賭咒發(fā)誓的,為我個毛丫頭也不值得。咱們先談一件大事情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大事情?”孫若西有些詫異,“什么事比我們的愛情還重要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想動員你去參軍。”春玲明快地回答。<SPAN lang=EN-US>

孫若西象聽到霹靂,渾身一震,眼睛突然瞪大,驚惶失措地看著她,聲音含混地說:“你,你說什么呀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參加子弟兵!”春玲緊盯著他的臉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哦,哦……”孫若西回身走到床邊坐下來,努力掩飾內(nèi)心的慌亂,強(qiáng)作笑容道,“這個事,好,我考慮考慮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孫老師,”春玲懇切地說,“軍隊(duì)急需擴(kuò)大,解放咱們?nèi)袊∧阆胂耄覀兡懿悔s快上前方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
孫若西努力搜索反駁春玲的理由,他要做到既表現(xiàn)進(jìn)步又不去參軍。他很自如地說:“春玲,道理我明白,我也有過打算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打算參軍?”春玲露出喜色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不對——”孫若西拖著長腔,鄭重地說,“我是教員,一切行動聽從組織,上級如果需要,一定會調(diào)我。我想我們解放區(qū)的文化事業(yè)還不發(fā)達(dá),教育工作人材更缺乏,我是離不開身的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不要緊,”春玲緊接上道,“這次大參軍要動員一切力量,區(qū)上、縣上都要把青年干部抽上前方,教員也在里頭,只要你報(bào)名,我保證會批準(zhǔn)!”<SPAN lang=EN-US>

孫若西一時找不上話對答,沉吟一霎,慷慨有力地說:“當(dāng)個人民戰(zhàn)士,那是最光榮了!我非常羨慕解放軍,一個個英勇無比,身強(qiáng)力壯!不過——”他突然愁眉苦臉地嘆道:“唉!身強(qiáng)力壯,我可是望塵莫及,不夠條件哪!春玲你不知道,我從小就有胃病,關(guān)節(jié)也不好,陰天下雨就痛,有時會麻木。這……”他吸起冷氣,好象真的痛起來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的心已有些涼了。她皺起眉頭,嚴(yán)正地說:“孫老師!我若是沒全認(rèn)錯你的為人的話,還盼你明白我的意思。我一不逼你二不難你,動員青年上前線是人人都有的責(zé)任,你實(shí)在不樂意,我也不能勉強(qiáng)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唉,這叫我怎么辦啊?”孫若西哀憐地看著她;忽又靠近春玲,柔聲地說:“春玲,我最愛的人!這參軍我實(shí)在有困難!你知道,我喜歡你呀!沒你,我的呼吸都要停止……咱們先不談參軍,這事關(guān)系很大,等我好好考慮一番。你先回答,同意和我訂婚吧!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見他伸出手,就把自己的手挪到背后去,毅然地回答:“正因?yàn)檫@事關(guān)系重大,我得先看透你的作為,才能談婚姻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難道說,你就非愛當(dāng)解放軍的人不可?”孫若西強(qiáng)硬起來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對,我愛解放軍!”姑娘毫不隱諱和害羞,“在現(xiàn)時,青年人是好是壞,就看他愿不愿意上前線!”<SPAN lang=EN-US>

孫若西嘴張了兩張,找不到反駁的理由。他怔怔地看著春玲,想找出攻破她的缺口。他瞅著她那緊緊繃著的赤紅的嫩臉,上面象下了一層霜,眼睛微瞇著,閃射出強(qiáng)烈的光芒。孫若西畏縮起來,生起逃跑的想法。但他又想到春玲演戲的豐富感情,演哭真落淚的情景,和她對他的好感,立刻又恢復(fù)了沖鋒的信心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見他呆了一會,忽然呼吸急促,垂下了頭;她有些吃驚地問:“孫老師!你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沒什么,沒什么!”孫若西聲音喑啞,掏出手帕,拭著眼窩,“春玲啊,我對你說真心話,我不想?yún)④姡话賯€也不為,只是為了你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為我?”春玲的身子不由得震動了一下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啊,都為你!”孫若西做出揪心扭腸的姿態(tài),飛快地說,“我最愛的人!你把我的魂都勾去了!我把心扒給你看看,這里……”他從抽屜里拿出兩個厚本子,翻開送到春玲面前:“這都是為你寫的日記,作的詩!你叫我去參軍,我怎么能去啊!你想,子彈沒有眼睛,不會知道我家里有個世界上絕美的情人而不向我身上打。你,親愛的人!愿意自己的丈夫死嗎?你愿意年輕輕的當(dāng)寡婦嗎?夠了,這些太可怕了!春玲,我心上的花!打仗的人有的是,少我一個革命一樣成功。我們在后方安心地過吧!工作我們在一起,生活在一起,你說該有多末幸福啊!親愛的人,你該明白了吧?”<SPAN lang=EN-US>

在孫若西傾訴衷腸的同時,春玲的心里很快燃起熊熊的怒火。她真不敢相信,在進(jìn)門前還給她進(jìn)步的印象,攫取著她的一份情意的孫若西竟是這樣的東西!他那白凈面皮這時看起來是那樣的齷齪。激怒使姑娘感到窒息,她右手緊揪胸口的衣襟,左手攥得發(fā)痛。她臉色慘白,眼睛瞪得象杏子樣圓,細(xì)眉兩梢挑起來。春玲不但為怒火焚燒,同時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。春玲那怒焰炯炯的眼睛逐漸在合攏,淚珠滾出來,順頰滾落。她的嗓子被灼熱的東西哽住,一時說不上話來。<SPAN lang=EN-US>

孫若西見姑娘流淚了,心里欣喜自己的高妙,親切地說:“春玲,我知道你的處境,不要生氣。咱們訂了婚,到夏天去煙臺我爹那里結(jié)婚。——啊!那可是個美地方,有山有海……”他伸手拉她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厭惡地迅速躲開他的手,轉(zhuǎn)身跨出門檻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別急走!有事再商量……”孫若西喊著拉回她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用手把眼睛一擦,挺胸昂首回過身,咬著牙根說:“你,你還要說什么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親愛的人!要我參軍可以,你先答應(yīng)我……”孫若西一口吹滅燈火,抓住姑娘的衣襟,“親愛的,不要回家啦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啪啪!”黑暗中響起兩記清脆的耳光;接著,嗤啦一聲——是衣服撕碎的聲音;再接著,是一陣急跑出門的腳步聲。<SPAN lang=EN-US>

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 

開門聲,把剛合上眼的振德驚醒。他沒發(fā)問,知道是女兒回家來了。當(dāng)他聽到用瓢向水缸里舀水,就說:“桌上盆里有熱水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嗯,爹,俺洗洗臉。”春玲的聲音很小。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聽著女兒洗完臉,就要重新睡去。但他注意到西房里有動響。仔細(xì)一辨,是女兒在壓抑地啜泣。振德被震撼了,坐起身,問:“你怎么啦,玲子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沒么。”女兒抽泣著,唏噓聲更大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急忙披上外衣下了炕,趕到女兒房間。燈光昏暗,加上他眼睛不好,只是模糊地見春玲伏在炕上哭。振德把桌上的油燈燈芯挑大,這才看清春玲的身子一搐一抖,頭發(fā)是濕的。他很驚詫地問:“玲子,你是怎么啦?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爬起來,淚水縱橫,濕發(fā)凌亂,外衣襟撕開一大條。她看父親一眼,又垂下頭,抽泣得更厲害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看著女兒的樣子,又驚又懵,頃刻,他心里涌上一個可怕的疑慮:“她被人……”父親不敢再想下去,駭然地問道:“玲子,快告訴爹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呀!”春玲撲到父親肩上,發(fā)出了悲聲。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見女兒的表示,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斷。他的心又憤怒又痛楚地猛一悸,看一眼炕上酣睡的明生,拉女兒到院子的石條上坐下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說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振德用力把氣憤的聲音壓小些。春玲張了兩下嘴才說出:“爹你不要急,沒、沒么……俺心里正疼,說不清話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聽著女兒的嗚咽,心里針扎般地痛。外表上看,曹振德對子女不大關(guān)心,時時表現(xiàn)得很嚴(yán)厲。其實(shí)并非如此。他為孩子的操勞關(guān)注不亞于他們的母親。他大女兒春娟?duì)奚螅赣H要給閨女“結(jié)鬼親”,振德和妻子大吵一架,妻子指責(zé)他不疼孩子。實(shí)際上春玲的媽媽過后也承認(rèn),丈夫正是為愛孩子。因?yàn)檎竦律钪@種迷信的結(jié)鬼親做法,不惟毫無意義,而且委屈了做為共產(chǎn)黨員的大女兒。這是當(dāng)時春玲母親所不能理解的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永遠(yuǎn)不會忘記,她雖然是虛歲十八入的黨(注:當(dāng)時,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村里,入黨年齡的限制不很嚴(yán)格。),但如果不是有個黨支部書記的父親,她提前一年就會是黨員了。黨支部其他委員早就同意吸收春玲,可是振德不松口,一再壓下去,說讓她多鍛煉。當(dāng)時女兒入黨心切,真有點(diǎn)不滿意父親,后來想一想,她很感激父親的嚴(yán)格要求,以有黨支部書記的父親深感幸福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拿振德的妻子對知心的女鄰居評論她丈夫的說法:“唉,別看我那老東西嚴(yán)森森的,他可疼孩子啦!人家不象我只知道哭,疼的是地方哪!”<SPAN lang=EN-US>

孩子的母親在世,振德不大過問子女的生活細(xì)節(jié),工作和生產(chǎn)已夠他忙的了。自妻子死后,不管怎樣忙碌,他仍是關(guān)照孩子,盡量彌補(bǔ)孩子失去母親的缺憾。雖說這種努力是很困難的,但振德還是這樣做了。他為使春玲繼續(xù)求學(xué),自己學(xué)會做飯,起早落晚地在家里家外干。女兒多次要求輟學(xué),振德都不答應(yīng)。直到春玲找到本村教員,而孫若西答應(yīng)教她時,振德才放下炊事的營生。明生告訴人家:“爹和媽一樣。俺爹出門是爹,在家是媽;又當(dāng)?shù)之?dāng)媽!”<SPAN lang=EN-US>

現(xiàn)在,父親最疼愛的小女兒遭到不幸,怎能不使他震撼和痛苦呢?振德一開始升起的憤怒情緒過后,接著是對自身的責(zé)備。他覺得,孩子遭到損害是做父親的責(zé)任,是他的罪過。事情已經(jīng)發(fā)生了,女兒正處在悲痛中,需要的不是父親的呵斥、怒罵,而是撫慰和同情,鼓起女兒平復(fù)創(chuàng)傷的勇氣,給她以更加堅(jiān)定的向上生活的引導(dǎo)。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拉住女兒的手,勸慰道:“孩子,清醒些,不要哭啦——哦,要是還想哭,就哭出來吧!對著爹把悲結(jié)放開,再把事告訴爹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,我哭夠啦,沒淚啦!”春玲直起頸項(xiàng),理了理濕發(fā),心已平靜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,孩子!有話慢慢說。是誰欺負(fù)你啦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唉,爹呀!”春玲深嘆一聲,說,“沒有人能欺負(fù)我,是女兒自己找的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怎么說?”振德又是一驚,端量著女兒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,我從頭告訴你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把她同儒春的感情和孫若西的關(guān)系給父親講述了一遍,最后她說:“孫若西這家伙說出那種臟話,氣得我狠狠打了他兩巴掌,轉(zhuǎn)身向外跑,不料,他的手還揪著我的衣襟,就撕了……爹,我身子沒叫他沾上,我是感到委屈生氣才哭的。來家時我倒了瓢涼水在頭上,趴在炕上越想越難受。對孫若西我吐口唾沫就算啦,可是我覺得我委屈,我看人看錯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聽完,舒了一口氣。沉默中他前后想了想說:“是呀,玲子,錯啦!孫若西和儒春不能一樣看,他們出身不同。儒春是莊稼人,好壞擺在人眼前,實(shí)實(shí)在在。孫若西那類人,真真假假不一定。不能看他們的表面,要看骨子。這不是,到節(jié)骨眼上,孫若西就垮下來啦!子女的婚姻,老人不勉強(qiáng),爹也說過。不過我要批評你,玲子,既然你和儒春有情意,為么半道向后走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我不對。這幾個月被孫若西的假面蒙住眼了。”春玲痛楚地說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,也不全怨你。儒春不是有長進(jìn)嗎?為么不往下幫助他?性急哪能修起大河橋!這個事咱父女都有錯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,是我自個的不對,你錯在哪兒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沒多關(guān)心你的事。”振德沉痛地說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我沒向你說呀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該問你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,你以為儒春能變好嗎?”春玲巴望知道父親的見解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為么對他有情意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因他為人好,人品好,對我好過。”春玲深埋下頭。“好,這末多好,那不就夠了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不,爹說過,人好,政治進(jìn)步第一條!儒春落后。”春玲抬起頭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儒春本人好的地方很多,為么單單落后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他爹的過!”春玲生氣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過去幫助儒春,都是怎么個做法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找他本人。可是儒春怕他爹,不敢斗爭。”春玲嘆了口氣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再去幫助他——比方說,動員儒春去參軍,還是光找儒春自己嗎?”父親在啟發(fā)女兒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找誰——哦,對啦!”春玲叫起來,“找老東山……大爺,敵人是他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誰是敵人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錯啦,”春玲伸了下舌頭,“是幫助對象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,玲子!去動員儒春,說服你東山大爺。”振德鼓勵道,“我也有具體任務(wù),去爭取一名上前線的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,你動員誰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東頭孫狗剩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呀,他媽和他媳婦都難纏!爹,你能成功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怎么樣,和爹挑戰(zhàn)吧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……”閨女咬著嘴唇笑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不敢?”父親激將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,應(yīng)戰(zhàn)!”春玲猛地站起來,“爹,你說,儒春要能去參軍,我就和他訂婚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得你自己做主,看你的心愿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他能當(dāng)上解放軍,我就滿意啦,儒春就缺這一條呀!”春玲興奮地說,又懷疑道,“可是他要不去呢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先不要這樣想吧!”振德斷了女兒的后憂,“聽黨的話,不怕困難重重,要有信心,要有革命的志氣。使勁干吧,孩子!遇著難處就想到爹,我?guī)湍愕拿Α!闭竦抡酒饋恚艘谎厶炜眨f:“睡吧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爹,你睡吧,我再待一會。”春玲矚望著天空的明月。感情在心房中波動。<SPAN lang=EN-US>

振德沒再堅(jiān)持要女兒睡,把夾襖拿下披在她身上,向屋里走著說:“清涼一會就睡吧,明天很忙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 

相約了幾次,淑嫻總算偷過老東山的眼睛把儒春領(lǐng)出家門,來和春玲見面。春玲要先同儒春談好,心中有數(shù),再去和老東山交鋒。<SPAN lang=EN-US>

中午時分,正南的太陽火紅地照著。村邊的一片打谷場上,堆著往年的草垛。谷禾、麥秸都變成灰白色了。空氣中散布著干燥的陳草氣息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坐在草垛跟前的打場用的石礅上,手里拿根干草,重復(fù)著說:“坐下吧,儒春!坐下吧!”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身子立得直挺挺的,站在姑娘對面,明亮的大眼睛驚慌地看春玲幾下,又向四外張望。他不回話,也不動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瞅著他壯實(shí)的體格,黑紅的臉龐,提高聲音說:“干了大半天活,腿還沒使夠,站著和它賭氣怎么的?坐下吧,這有地方。”姑娘指著身邊的草捆,發(fā)出第三次邀請。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小心地瞥她一眼,見春玲的黑眼睛瞪圓了,里面好亮,挑著眉毛,好象是生氣了。他遲疑一霎,坐到離春玲足有十步遠(yuǎn)的一個石礅子上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又好氣又好笑,心想時間不等人,快些和他談。她輕聲說:“儒春,我想和你談?wù)劇!钡攘撕靡粫膊灰娀卮穑值溃骸罢務(wù)勗蹅儍扇说氖隆!?lt;SPAN lang=EN-US>

儒春一聲不響,兩手抱頭趴在膝蓋上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氣急地大聲說:“你這人啞巴啦!人家?guī)拙鋼Q不出你一個字,這是何苦!”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看了春玲一眼,抱頭的手松下來,低聲咕嚕道:“我聽著哩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謝天謝地,真是千金難買一句話!”春玲心里說,接著問道:“儒春,咱倆的事,你打算怎么辦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和俺爹說去。”他悄聲答道,頭稍抬起來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瞅著他的臉,心里想:“又是這末一句話,真沒志氣。”她的氣又來了:“你爹,你爹!上花轎也是你爹頂你嗎?你自己的腦子呢?”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見她眼睛又圓了,就低下頭,泄氣地說:“你不是不要俺了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誰說的?”春玲的聲音又輕下來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看不上俺家。”儒春的聲音高了些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個……”春玲頓了一下,又問,“我為么看不上你呢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俺落后,你進(jìn)步!”儒春的聲音更高了些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聽得出,他這是氣話。她心里有些快意,音調(diào)柔和地問:“那你為么不進(jìn)步?”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低下頭,不回答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說呀,為么不上進(jìn)呢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問俺爹去吧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禁不住動起氣來,大聲說:“你這二十歲的漢子,長主心骨沒有?爹,爹!什么事都是你爹說了算,你爹一手遮住你的天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不聽爹的聽誰的?”儒春難過地嘆一口氣,“唉,誰挨上咱的處境誰知道滋味!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望著他純摯憨厚的樣子,氣就消了,平靜地說:“儒春哪,誰的話對聽誰的,當(dāng)?shù)脑挷灰欢ㄈ珜Α8嬖V你實(shí)話,我是喜歡進(jìn)步的人,我自然想望將來的丈夫是個有出息的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出乎春玲意外,儒春起身就走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上哪去?”春玲忙叫著趕到他身前。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把頭扭向一邊:“俺回家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急什么,聽我說呀,儒春!人不是從生下來就是那個樣。象你,年輕輕的要進(jìn)步還不容易?想想咱倆小時候的相處,你救我出水的情景……唉,我的心……可是,這一時期為你不爭氣,我的心分了些……這,這是我的不對,幫你進(jìn)步不盡心。以后,我愿意……愿意幫助你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瞪大眼睛望著她,感動地說:“那,那算你好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沒啥好的,”姑娘臉上閃出羞赧,望著他那流露出淳樸天真滿含情意的臉,心里一陣烘熱。春玲加重語氣說:“儒春,你象現(xiàn)在這末待下去可不行,你要進(jìn)步,要革命!”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咂了咂嘴,象有話說,可是只嘆了口氣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莫非你思想還不通?”春玲緊追一句。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搖搖頭,說:“一個青年人,誰愿意頂著落后帽子過日子?看著你們那些人,我也眼熱。過去你和我說的話,我也老記在心里。以后,人家看不起我,你也不理睬我了,我就不知怎么辦好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怎么辦?離開你那落后的家,參加革命,到前線去打反動派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事,我也想過……可就是俺爹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又是你爹,”春玲的氣又上來了,“你爹落后你跟他落后,你爹死了,你也跟他進(jìn)棺材嗎?我早和你說過,你要把身子挺硬,跟他作斗爭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和爹斗爭?”儒春猶疑地?fù)u搖頭。這話春玲過去也對他說過,但儒春沒敢接受,更沒見諸行動。老東山嚴(yán)厲的家教從來就是:父親就是兒子的主宰,父親的話是金口玉言,兒子應(yīng)該唯父命是從。老東山開口閉口教訓(xùn)兒子“沒爹哪來的兒”,教訓(xùn)得儒春認(rèn)定服從父親乃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死理。近幾年來,他對這個信仰雖然也漸漸的有些動搖了,但老東山的統(tǒng)治還是強(qiáng)有力的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緊看著他說:“怎么,你又怕啦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這不能單怨我,春玲!”儒春又為難又著急地叫了她的名字,“我沒有象你那樣的本事,是我熊;可是我爹——誰挨上誰知道,你沒挨上你自然不知道。他……唉!你哪里會明白!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生起一股同情他的感情,聲音放軟和了:“你爹是頑固、厲害,可是也不能為他擋住咱們在前奔的路!咱們要有勇氣,向他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儒春——儒春——”從村里傳來呼喊聲。這聲音是那樣粗獷、堅(jiān)硬,帶著要壓倒一切的威力,驚震得南山都發(fā)出回聲。<SPAN lang=EN-US>

儒春身子一抖,神情緊張地說:“俺爹叫我!”轉(zhuǎn)身就走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拉住他的衣袖:“等一會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不行,回去晚了他要上火!”儒春著急地說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怒從心起:“晚回去一會他能吃掉你!”<SPAN lang=EN-US>

呼喚儒春的聲音,象在叫魂一樣,一聲比一聲高地傳來。儒春更急了,向春玲懇求道:“春玲,你不知道,這兩天,我爹不讓我和哥同外人多說話,叫他知道我和你在一塊,更不得了啦!你的心意我明白,我也想?yún)④娙ィ阒灰f通我爹,他一松口,我立時就走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吧,你可要站穩(wěn)立場,你爹那道關(guān)有我破!”春玲大聲說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可別、別強(qiáng)迫他啊!”儒春跑著回頭說,“春玲,別生我的氣!要不,明天中午,你還在這等我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望著儒春飛快跑去的背影,長舒一口氣,坐到石礅子上……<SPAN lang=EN-US>

一只豐滿的手,輕輕搭在春玲肩上。春玲一轉(zhuǎn)臉,見是淑嫻,她身子本能地向一旁挪挪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玲妹,看臉曬得這末紅!”淑嫻親昵地說,偎在她身邊坐下。她見春玲那緊皺起的眉頭,身前撕碎的一堆干草,關(guān)切地問:“怎么樣?不行吧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儒春自己沒問題,只是他爹……他不敢向他爹作斗爭。春玲平靜地答道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啊,就是儒春敢斗爭,也過不了俺大爺?shù)年P(guān)!”淑嫻深有同感地說,又道:“春玲呀!我看你少找些氣生吧,參軍少他一個沒關(guān)系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淑嫻姐,事不能這末看。”春玲搖搖頭,“要是大家都這樣想:少一個沒關(guān)系,那不是一個當(dāng)解放軍的也沒有啦?我正在設(shè)法去說服東山大爺,你快幫我出點(diǎn)主意吧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有這個本事,就不為自己的事發(fā)愁了!”淑嫻急忙搖頭。她又關(guān)心地說:“玲妹呀,這事你還要好好想想,你真愛儒春嗎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他能進(jìn)步我為什么一定要和他斷線?”春玲回答。淑姻把憋了好久的疑問說出口:“春玲,我真不懂你這個人,你不是和孫老師挺好嗎?他哪一點(diǎn)不比儒春強(qiáng)?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的臉突然變得冷冰冰的,憤恨地說:“孫若西!他,他不是人!”<SPAN lang=EN-US>

淑嫻很是驚訝,想不到春玲對孫若西的態(tài)度變得這樣快。<SPAN lang=EN-US>

她不解地問:“你和他鬧別扭啦?他得罪你啦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不,不!談不上和他鬧別扭……算啦,過去的事不提啦!”春玲平靜下來,眼光凝視前方,深沉地說,“淑嫻姐,我的心象面鏡子樣清楚。我爹說的,看人不能看外表,要看他骨子里。愛一個人,要愛到地方。你說,儒春這青年,不愛說話,只知勞動,人又誠實(shí),就是思想不開竅,這是他爹的過!我要是能把他拖出那死氣沉沉的頑固家庭,他不就變好啦!軍隊(duì)真出息人,你看冷元大爺家的我吉福哥,前年回來,已當(dāng)上指導(dǎo)員,有文化有政治,真了不起呀。可早先他在家給地主當(dāng)長工,懂得什么呢!所以說儒春能參軍就表示他進(jìn)步啦,能變成好樣的!你說對吧,淑嫻?”<SPAN lang=EN-US>

淑嫻望著春玲興奮得紅艷艷的臉,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可是,接著又搖了搖手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別擔(dān)心,淑嫻!俺爹說的,性急修不起大河橋。嗬,我要用出比修大橋還大的勁,去打好這一仗!”春玲說著拉起淑嫻的手,“快走吧,開會去!”<SPAN lang=EN-US>

村里大街小巷所有顯眼的墻壁上,人們在它下面乘涼聊天的老槐樹身上,都貼上了彩色的大字標(biāo)語。這時,搭在村中間大樹杈上的廣播臺上,廣播員玉珊姑娘嘴對著洋鐵做的喇叭筒,向人們報(bào)告道:“又一個好消息:東頭孫狗剩的媳婦和媽媽,表示再不扯兒子的后腿,讓狗剩參軍啦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鄉(xiāng)親們!咱們村已有九個青年報(bào)名參軍啦!我們向他們致敬!向他們學(xué)習(xí)!”<SPAN lang=EN-US>

站在玉珊身邊當(dāng)助手的明生,聽到一片唧唧喳喳的說笑聲。他一看,是一群婦救會員、青婦隊(duì)員向這里走來。等她們來到近前,明生搶過玉珊的廣播筒,大聲朗誦道:

 

婦救會、青婦隊(duì),<SPAN lang=EN-US>

聽段快板再開會。<SPAN lang=EN-US>

 

女人們停在樹下。巧兒姑娘仰臉回答道:“有話快說吧,俺們聽著呢!”<SPAN lang=EN-US>

 

婦女們,聽我言,<SPAN lang=EN-US>

革命道理講一遍:

蔣介石,大壞蛋,

不要和平打內(nèi)戰(zhàn),

想把人民全殺完;

毛主席,共產(chǎn)黨,

領(lǐng)導(dǎo)我們求解放。<SPAN lang=EN-US>

翻身的人民志氣昂,<SPAN lang=EN-US>

放下鋤頭拿刀槍,

保國保田保家鄉(xiāng)。<SPAN lang=EN-US>

趕走美國鬼,滅盡那蔣幫,

全國人民齊解放,

建設(shè)新中國,人民得安康。<SPAN lang=EN-US>

 

婦女們,不簡單,

全國人口你們占一半,

樣樣工作你們要不干,

要想完成難上難;

參軍工作要做好,

更得你們起模范。<SPAN lang=EN-US>

趕快回家去,道理講一遍,

動員丈夫、兒子們:<SPAN lang=EN-US>

殺敵上前線!<SPAN lang=EN-US>

殺敵上前線!<SPAN lang=EN-US>

 

聽明生唱完,女人們哄然嘩笑,都說編得好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你編的吧,春玲?”淑嫻問道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可沒這本領(lǐng),”春玲搖著頭,“是明軒,他的語文好,作文常受老師夸獎。不過這快板也不算好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你這當(dāng)姐的又是表揚(yáng)又是批評啊!”巧兒打趣道,又對上面喊:“明生,問你個問題,象俺們沒有丈夫的怎么辦?”<SPAN lang=EN-US>

明生隨口回答:“沒有丈夫動員兒子也行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人們齊聲大笑。巧兒姑娘哭笑不得,滿臉緋紅。<SPAN lang=EN-US>

玉珊輕扯明生一把:“傻瓜,沒成親哪來的兒子。”又向下面喊道:“沒有丈夫和兒子的婦女,可以動員別的親人。比如哥哥、弟弟、表哥、表弟、叔伯哥哥、叔伯弟弟……不要摳字眼!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取笑地對身邊的淑嫻說:“你聽聽玉珊這個嘴,象刀子似的厲害。明明是他們自己說錯了,反倒把咱們批評一頓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要不,尖嘴閨女給誰當(dāng)!”巧兒聲音好高,故意說給玉珊聽的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向西一望,對大家道:“走吧,婦救會長在等著咱們哪!”<SPAN lang=EN-US>

 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
孫俊英背剪著手,鄭重其事地站在墻前看標(biāo)語。她今天穿著才改起的分得地主的紫布褂兒,腦后卡成鴨子尾巴式的頭發(fā)向上高傲地撅起,前額上三個火罐圓印也顯得更清楚些。<SPAN lang=EN-US>

兩個小學(xué)生走近她,其中一個女孩問:“婦救會長,你看標(biāo)語好不好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,寫得不壞!”孫俊英隨口答道,“是你老師寫的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俺團(tuán)長明軒哥寫的。”女孩回答。<SPAN lang=EN-US>

男學(xué)生見孫俊英那一板正經(jīng)地看標(biāo)語的神氣,就調(diào)皮地說:“你說好,是意義好,還是字寫得好?”<SPAN lang=EN-US>

孫俊英答得也機(jī)靈:“都好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請你念給俺們聽聽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孫俊英攻為守計(jì):“小毛孩子,眼那末懶,要婦救會長動嘴費(fèi)舌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照我說,你不是怕費(fèi)嘴舌,八成是字不認(rèn)得你吧!”男學(xué)生看著羞紅臉的孫俊英,得意地笑了,“好,咱們向你宣傳宣傳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于是,一男一女兩個學(xué)生指著標(biāo)語念道:<SPAN lang=EN-US>

“保家保田人人有責(zé)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能當(dāng)梁的當(dāng)梁,能當(dāng)柱的當(dāng)柱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消滅反動派,解放全中國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以雄厚的人力物力支援解放戰(zhàn)爭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鐵打好釘,好男當(dāng)好兵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好男不說嘴,好女不扯腿!”<SPAN lang=EN-US>

當(dāng)學(xué)生們念到“復(fù)員軍人應(yīng)重返前線殺敵”時,孫俊英的臉色立時沉下來,心有點(diǎn)波動……<SPAN lang=EN-US>

“婦救會長,人都到齊啦!”春玲跑來叫道。<SPAN lang=EN-US>

孫俊英掩飾著內(nèi)心的不安問:“春玲,這叫復(fù)員軍人上前線的標(biāo)語,是你編的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是水山哥叫寫的。”春玲對她的發(fā)問有些迷惑,“你對它有意見?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不不,沒意見。”孫俊英急忙回答,又遲疑著說,“不過這提法有點(diǎn)籠統(tǒng),應(yīng)該說明是沒負(fù)過傷的,說明受傷不緊要的,說明傷全好了的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標(biāo)語口號哪有寫上這末多‘說明’的!”春玲不滿意她的挑剔,“這末寫,也自然是指現(xiàn)在身子全好了、夠參軍條件的人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孫俊英立時豁然開顏:“說得是!我不懂編句寫字的規(guī)矩。走,開會吧!”<SPAN lang=EN-US>

 

會場上寂靜無聲。幾個在母親懷里的孩子吃驚地伸長脖子,被這熱鬧的婦女會場突然沉靜下來嚇呆了。<SPAN lang=EN-US>

站在前面桌旁的孫俊英,臉上浮現(xiàn)著教訓(xùn)人的神色,打破沉默說:“怎么不說話啦!還有誰報(bào)名?”不見回答,她提高聲音激昂地說:“沒報(bào)名的應(yīng)該想想,自己不害臊嗎?做一個婦救會員,看著人家的男人都上前線打老蔣,自己的留下享太平,睡熱炕頭,好意思嗎?唉!我這當(dāng)婦救會長的樣樣能帶頭,比如去年斗爭地主吧,我先拖出那家的婆子。可是這次我只能說說嘴,可惜我沒兒子,男人又是殘廢軍人。唉,也不興花錢買個夠參軍條件的人……”<SPAN lang=EN-US>

坐在后面的一位年輕瘦個婦女,心里冷笑道:“你當(dāng)干部的凈說漂亮話,你還不滿三十歲,哪來夠參軍的兒子?你男人殘廢?哼,干起活來比不殘廢的還有勁。”她厭煩再聽下去,擰一把正在吃奶的娃娃的屁股。<SPAN lang=EN-US>

孩子哇哇地哭了,擾亂著孫俊英的講演。<SPAN lang=EN-US>

青婦隊(duì)長曹春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。昨夜和父親的一席談話,使她的身心充實(shí)了好多東西。吃一塹,長一智,孫若西的丑行使春玲受了一次辨認(rèn)真人假象的教育。昨晚父親睡去后,春玲在明月底下想了好久。她為由于孫若西的關(guān)系沖淡了和儒春的感情,阻遏了她去爭取儒春繼續(xù)進(jìn)步的努力,深負(fù)內(nèi)疚。過去,春玲老生儒春的氣,現(xiàn)在她覺得做了對不起儒春的事。春玲成人以來,第一次以姑娘的心去深刻地回味她和儒春的相處,她加倍感到那種從童年積蓄起來的情意的可貴,難得,甜蜜;通過剛才她與儒春在打谷場上的會面,她更增強(qiáng)了幫助儒春進(jìn)步的信心,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。對于孫若西,春玲已經(jīng)從心里把他甩出去,就象擯棄不慎落進(jìn)口袋里的一塊污泥一樣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聽著婦救會長這番話,覺得有些過重。因?yàn)檫m才大多數(shù)人的表現(xiàn)都挺好,紛紛下保證,有親人的動員親人參軍,沒親人的向周圍的人宣傳。現(xiàn)在會場上的情況很明顯,剩下三四個婦女的思想還不通,不敢下保證,而她們的親人正是夠參軍條件的。女人們明明知道,下了保證就等于放手讓親人奔赴戰(zhàn)場。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剛才聽到孫狗剩的母親讓兒子參軍的消息,很佩服父親的本領(lǐng),更增加了她去說服老東山的力量。她本想不聲張,悄悄地去完成動員儒春的任務(wù)。這一來是她怕說不服老東山,落個言過其實(shí);二來在人眼前提出來也害羞。現(xiàn)在她見會場上形成僵局,不帶動一下,那幾個婦女很難起來。于是,她拋棄了一切顧慮,向大家說:“我表示一下態(tài)度,保證動員一個青年去參加子弟兵!”<SPAN lang=EN-US>

婦女們的目光都集中到春玲身上。巧兒急忙問:“青婦隊(duì)長!你動員誰呀?你只一個哥哥,不用你動員,人家把小日本都打敗了!”<SPAN lang=EN-US>

那抱孩子的瘦個青年母親又在心里嘀咕道:“哎,春玲一向不會裝假,這次也反常了,她學(xué)開了孫俊英。她明知兄弟小,爹爹老,可就要說……”她突然頓住,象聽到了雷聲。<SPAN lang=EN-US>

“我動員儒春去。”春玲鎮(zhèn)靜地說道。<SPAN lang=EN-US>

會場上先是一靜,接著騰起喧嚷——<SPAN lang=EN-US>

“真是笑話!儒春能去參軍,南山也能搬到北河去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儒春是個老實(shí)人,動員他參軍,倒不會費(fèi)事;他爹老東山,那真是一座頑固山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誰要有能耐叫老東山自愿讓兒子參軍,那真是難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難上加難,難得比上天還要難!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唉,春玲閨女為參軍瘋了咋的?不等她把參軍兩個字說完,老東山準(zhǔn)會打在她身上。”<SPAN lang=EN-US>

“大家別嚷嚷,別吵!”春玲站起來,擺著手叫道。等人們平息后,她響亮地說:“動員俺未婚夫參軍上前線,這是一個婦救會員份內(nèi)的事,不出奇。自然,困難是有,可哪有沒有難處的事呢?我當(dāng)面向大家保證:為了打垮反動派,我盡一切法子,保證把儒春送上前線!”<SPAN lang=EN-US>

熱烈的掌聲夾雜著贊許的言語,震撼了寬敞的屋壁。<SPAN lang=EN-US>

那抱孩子的瘦個青年婦女,感動得熱淚盈眶,沖春玲激動地說:“春玲妹!我比你差遠(yuǎn)啦,死落后!告訴大伙,俺小寶他爹上次就想?yún)④姡砂忱笸取鄫D隊(duì)長,我向你學(xué)習(xí),送丈夫參加解放軍!”<SPAN lang=EN-US>

春玲興奮地說:“仁順嫂,你是好樣的!”她振臂高呼:“向仁順嫂看齊!”<SPAN lang=EN-US>

全場婦女,發(fā)出由衷的熱烈的回聲。<SPAN style="FONT-SIZE: 12pt; COLOR: white; FONT-FAMILY: 宋體; mso-bidi-font-family: 'Times New Roman'; mso-font-kerning: 1.0pt; mso-ansi-language: EN-US; mso-fareast-language: ZH-CN; mso-bidi-language: AR-SA">(馮德英文學(xué)館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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